北海的血腥味还没在鼻腔里散尽,破庙漏风的窗棂就被豆大的雨点砸得噼啪作响。陆昭雪蜷缩在角落里一垛半湿的草堆上,冰冷的潮气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牙关都有些打颤。她死死攥着左手,掌心那枚冰冷的青铜戒指几乎要嵌进肉里,指节绷得没有一丝血色。每一次庙外炸响的滚雷,都像重锤砸在心口,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墙角蛛网下那块歪斜的木头牌子——那是昨夜才仓促削成、给爷爷立的灵位,粗糙刻下的“陆氏无名老者之墓”几个字,已经被渗进来的雨水泡得模糊肿胀,墨迹晕开,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
“当家的,凑合垫巴点儿。”铁十七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他庞大的身躯蹲在篝火旁,火苗舔舐着他半边脸,映得他胸口那道还在丝丝渗血的刀伤格外狰狞。他咧嘴一笑,露出沾着黑灰的牙齿,把手里一串烤得焦黑、滋滋冒油的东西递过来,“老鼠腿,外头林子里刚逮的,就是火候没掌住……烤糊了点儿。” 他浑不在意地撕咬着另一串同样焦黑的肉,嚼得咯吱作响,仿佛吞咽的不是鼠肉,而是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
陆昭雪没接。她的目光死死粘在右手掌心那枚冰冷的青铜戒指上。戒指表面沾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暗红——那是爷爷咽气前,拼尽最后力气咳出来,滴落在她手心的最后一滴血。三年前风雪交加的破庙,老人枯槁得像老树皮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腕子,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嗬嗬作响:“昭昭……芥子……开灵……”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彻底淹没,只剩下屋顶融化的雪水,顺着她冰冷的发梢,一滴,一滴,砸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那声音空洞得让人心慌。
“咔嚓!”
一直沉默坐在阴影里的谢青符,突然面无表情地折断了手中用来拨弄火堆的枯枝。断裂声在雷雨间隙里异常刺耳。少年苍白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中明明灭灭,脖颈上缠绕的厚厚绷带,被火光映出一片不祥的猩红。“西南,三十丈。” 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像拉满的弓弦,“七个人,带刀,冲着庙来的。”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破庙。连外面的风雨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巫铃腕间那串从不离身的旧银铃,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了一下,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她指缝间,几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芒的毒针已经悄然夹紧。而门边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夜无痕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贴紧了破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缝隙,灰扑扑的衣料几乎与斑驳的门板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微不可闻。铁十七舔了舔沾着鼠血和炭灰的嘴角,脸上那点粗豪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粗壮的手臂肌肉坟起,那柄沉重的玄铁锤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爷爷……” 陆昭雪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低喃。她猛地低头,眼神里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右手死死攥着的戒指,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在了左臂上一道尚未结痂、还在隐隐渗血的擦伤上!
“呃——!” 剧烈的疼痛让她闷哼出声,牙齿咬破了嘴唇,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戒指冰冷的铁锈气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就在这一刻,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之夜!爷爷临终前错乱痛苦的喘息声就在耳边,还有他无数次提起的、江南三月杏花如雪的烂漫景象……
“嗡——!”
一道刺目的青光毫无征兆地从戒指与伤口接触的地方炸开!
那戒指上原本古朴死寂的青铜纹路,此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扭曲、蠕动,贪婪地吮吸着她伤口涌出的鲜血,顺着她掌心的纹路和手臂的血管向上急速蔓延!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破庙!
整座破败的庙宇在剧烈的震荡中,颜色飞速褪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墙角挂满的蛛网,瞬间化作了闪烁着冰冷银光的丝线!那块供奉爷爷的简陋牌位,腾起袅袅青烟!甚至铁十七紧握着的玄铁锤柄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流转着暗金色泽的古老篆文!
陆昭雪那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不受控制地燃起刺目的金焰!在她此刻的视野里,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一道漆黑的口子!一股混合着腐朽药草气息的刺骨寒风,裹挟着记忆中大雪的冰冷,从那裂缝中呼啸着喷涌而出!
“灵芝参芪入药炉,文火慢炖丹成珠……”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吟诵声,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清晰地从那道空间裂缝中传来。一个由纯粹青光凝聚而成、近乎透明的身影,踏着虚幻的风雪,一步步从裂缝中走出。残破的道袍上,还沾染着大片大片无法洗去的焦黑灰烬——正是三年前那场焚尽隐云谷的大火留下的印记!老者虚影的掌心,稳稳托着一尊布满冰裂纹路的古朴丹炉,炉身符文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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