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夜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恶狠狠地从偷渡船千疮百孔的裂缝里钻进来,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寒。船舱底层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陈腐气味——霉烂的木板、腥咸的海水、残留的噬灵草毒液的刺鼻酸腐,还有星辰砂爆炸后烧焦的金属与血肉混合的焦臭,浓稠得几乎能凝出水来。
五只豁了口的粗陶碗,歪歪扭扭地摆在霉迹斑斑、几乎要散架的木板上。碗沿上那些深深的裂纹,在从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映照下,狰狞得如同五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碗底残余的,是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浑浊粥水,漂浮着可疑的霉斑和杂质。
陆昭雪跪坐在冰冷潮湿、凝结着盐霜的船板上,脸色苍白得像北海深处的浮冰。她左眼那颗朱砂痣结着一层薄霜,碎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疲惫,却强撑着凝聚起一丝淡金色的灵气,缠绕在纤细的指尖。那点微弱的金光小心翼翼地探入一只陶碗中,包裹住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丹药——那是他们不久前从一名幽冥殿探子冰冷僵硬的尸体上搜刮出的唯一战利品,一颗下品聚气丹。
“融!”她低叱一声,声音沙哑。淡金灵力如同最精巧的刻刀,一点点切削、融化着丹药。丹药化作细密的金色光尘,缓缓融入那浑浊发馊的粥水里。这本该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然而——
嗤啦!
粥面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漂浮的霉斑,在接触到聚气丹药力的瞬间,如同被惊醒的毒虫,猛地剧烈蠕动起来!它们扭曲、汇聚,眨眼间竟在浑浊的粥面上,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散发着不祥黑气的暗红色图腾——正是幽冥殿的九幽令!那图腾仿佛有生命般在粥水中沉浮,释放着阴冷的恶意。
“陈前辈……消散前……说过,”巫铃冰冷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警觉。她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脸色比陆昭雪更苍白,右腕上那新生霜纹蛊印的幽蓝寒光,将她下颌的线条映得越发锋利。缠绕在她左腕的银铃锁链无声地滑出,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银蛇,末端精准地缠绕住中间那只盛粥的陶罐罐身。“聚气丹……遇腐尸花粉……会剧烈反噬经脉灵力……变成剧毒。”说话间,她腕间霜纹蛊印的缝隙里,竟缓缓渗出几滴粘稠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血,“嗒…嗒…”滴入那罐粥中。毒血落处,粥面立刻炸开细小的漩涡,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那九幽令图腾的黑气,发出更加刺鼻的腐败气味。
阴影里,传来铁十七沉闷沙哑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他那庞大的身躯蜷缩着,胸口那个被噬灵毒液腐蚀出的北斗状巨大血洞虽然被陆昭雪的冰魄寒气暂时冻住,边缘凝结着红色的冰渣,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他那只新生的、布满细密星辰纹路的噬灵草毒藤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藤蔓尖端偶尔不受控地抽搐一下,闪烁着微弱的幽光。听到巫铃的话,他猛地抬起头,那只仅存的独眼在昏暗光线中骤然亮起骇人的青光,那是噬灵草狂暴力量残留的印记。
“毒?!”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着痛苦和狂躁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总……总比活活饿死……强!”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伸出,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道,一把抓过离他最近的一只豁口陶碗。与此同时,似乎是感应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从他左臂断指处新生的、几根细小的毒藤猛地窜出,闪电般绞住了船舷缝隙里正试图悄悄蔓延进来的一缕灰绿色、散发着腐败甜腥气的腐尸花藤蔓!“咔嚓!”藤蔓应声而断,流出恶心的脓液。“昨儿……老子连……星砂核都敢吞……都没死成……还怕……还怕这口馊粥?!”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几乎是同时,夜无痕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昭雪身侧。他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星图匕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尖端已经穿透了腐朽的船板,钉在木板上微微颤动。他微微侧耳,面罩下那双灰蒙蒙、仿佛永远不起波澜的眼眸,冰冷地扫过粥面上那令人心悸的九幽令图腾。
“分三路包抄,水下、左舷、船尾。”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七名幽冥符师,结的是‘锁魂缚灵’印。”他目光掠过粥面,匕首刃尖极其精准地一挑,从粥罐边缘沾起一小簇极其细微、散发着腐败甜香的灰色粉末——正是巫铃提到的腐尸花粉!“东北三十里有机缘?”匕首刃尖那点花粉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灰光,他的目光转向坐在角落、气息微弱的云织月,“云织月,你这卦……算得真是‘准’。”
“咳…咳咳!”一直沉默的云织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蜷缩着,颤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她手中那副曾无数次预示凶吉、此刻却布满裂纹的龟甲,在剧烈的咳嗽中再也支撑不住,“喀嚓”一声彻底裂成两半,掉落在她膝头。原本只是鬓角霜白的发丝,如今已如燃烧殆尽的银灰,大半垂落在她瘦削的肩头,映衬着毫无血色的脸。“不…不是卦象准…”她咳得撕心裂肺,勉强抬起手捂住嘴,指缝间却无法抑制地渗出粘稠的、与粥面上九幽令图腾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洞察真相后的悲凉和苦涩,“是他们……咳咳…他们一直……在用聚气丹……做饵…钓我们上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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