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的恐惧像凝结的猪油般糊在陆昭雪——或者说此刻顶着“阿土”这张粗陋皮囊的流亡者——的喉咙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山林深处那股特有的、腐烂枝叶混合着潮湿泥土的腥气,呛得她肺管子生疼。右边手腕包裹在粗糙肮脏的粗布下,那源自九幽令戒指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正无声蔓延,顺着臂骨啃噬着残余不多的体温。前方,夜无痕的背影沉默如山,每一步踏在铺满湿滑苔藓和腐殖的陡峭山道上,都只有极其轻微的、几近于无的“沙沙”声。他身上那件同样沾满泥污的黑色劲装后背,被汗水浸透又半干,留下几圈深色的汗碱印子。更刺目的是他后肩处衣衫破损的裂口,边缘带着灼烧的焦黑痕迹,裂口之下,那道名为“黄泉印”的烙印正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祥的、忽明忽灭的幽光,如同深渊巨兽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眨动着独眼。每一次幽光的微微闪烁,都伴随着夜无痕肌肉难以抑制的、极其细微的抽搐。先前那引爆本源、埋葬蚀魂卫的狂暴一击,透支的不仅仅是灵力,更抽走了他部分命元。
他们正沿着一条近乎垂直的嶙峋石缝向上攀爬。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暗红色岩壁,湿漉漉地挂满深绿色的、散发腥气的苔藓,无数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突兀地刺向阴霾的天空。脚下狭窄的路径湿滑无比,布满了棱角尖锐的碎石和滑腻的青苔,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终年弥漫着灰白色有毒瘴气的深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铁锈味,并非来自他们自身,而是这片土地亘古沉淀下来的气息,混杂着某种野兽巢穴特有的腥臊恶臭,令人作呕。
“血魔窟…” 夜无痕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寻找着下一个稳固的落脚点,声音被岩壁挤压着,显得异常干涩紧绷,“小心…毒瘴…和…岩蜥…” 他说话似乎异常费力,每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打磨过的声带里硬生生挤出来。
陆昭雪心头猛地一紧。血魔窟!即便是在离山剑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禁地传说里,这个名字也足以让最胆大的弟子噤若寒蝉。这里是上古凶兽盘踞的巢穴,是无数亡命之徒埋骨之所,更是孕育着无数剧毒生灵的绝地。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粗布棉袍,隔着布料死死按住右手腕上那枚冰冷刺骨的戒指,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丝安全感的来源。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得如同死物,那戒指散发出的寒意仿佛有生命一般,正顺着她的血脉一点点冻结她的筋骨。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道刺耳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锐响,毫无征兆地从头顶极高的峭壁之上撕裂空气,狠狠贯入两人的耳膜!
陆昭雪只觉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冰冷黏腻、带着强烈腐蚀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巨网,兜头罩下!同时,一直沉寂在右手指尖的九幽令戒指,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警报!那寒意不再是缓慢渗透,而是如同千万根淬毒的冰针,瞬间从指尖狠狠扎进她的手臂,直刺心脏!冻得她浑身剧震,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
“在上面!” 夜无痕的嘶吼带着一种破音的尖利!他猛地抬头,仅存的右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芒!
只见头顶上方三十余丈高的悬崖边缘,两道身影如同附骨之疽般骤然现身!依旧是那惨白无面的幽冥蚀魂卫面具,依旧是那缭绕周身、扭曲光线的蚀魂灰烟!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造型诡异、形似巨大白骨兽爪的弯弓,弓弦还在剧烈震颤!刚才那撕裂耳膜的锐响,正是弓弦激发的声音!另一人手心则托着一枚人头大小、布满孔洞、如同惨白骷髅头骨般的物件——幽冥骨哨!一股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浓郁腥甜气味的深紫色毒瘴,正从那些孔洞中疯狂喷涌而出,如同活物般迅速弥漫、下沉,目标直指下方狭窄石缝中的两人!
“蚀魂烟锁不住,幽冥瘴送你归西!” 手持骨哨的蚀魂卫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残忍的快意,如同毒蛇吐信,“无面大人要活口,可没说要囫囵的!尝尝这‘销魂蚀骨瘴’的滋味!”
深紫色的毒瘴如同翻滚的污浊海浪,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腥甜恶臭,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所过之处,岩壁上湿漉漉的深绿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化为飞灰!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滋滋”声,那是剧毒瘴气腐蚀空气的声响!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更要命的是,方才弓弦响处,并非箭矢,而是一道无声无息、几乎完全透明的扭曲波纹!那波纹速度奇快无比,瞬间已至眼前!它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指神魂!陆昭雪只觉得脑袋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扭曲破碎的幻象——青符师兄消散的血符、十七哥痛苦扭曲的脸、铃铛姐空洞绝望的眼眸、织月师姐雪白的发丝——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识海,疯狂撕扯着她的意识!剧痛!眩晕!恶心!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一个疯狂旋转的、布满尖刺的漩涡!她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入下方那吞噬一切的灰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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