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的指节最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宁檬看着那杯被打翻的咖啡在吧台上蔓延，肉桂粉混着海盐在木质纹理间勾勒出毛细血管般的纹路。程远的手突然痉挛，银质怀表从西装内袋滑出，表链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
宁檬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温雅的唇几乎贴上她的颈侧，说话时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敏感的皮肤。“第三次轮回了，”那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笑意，温热的吐息像羽毛般扫过她颈后细小的绒毛，“他还是学不会避开肉桂。”
宁檬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咖啡杯，指节泛白。温雅的手从身后覆上来，掌心贴着她手背的肌肤缓缓下滑，在虎口处暧昧地画了个圈。“就像你，”温雅的鼻尖蹭过她的耳廓，“永远会在第23次搅拌时走神。”
程远单膝跪地，喉结上下滚动着，像在吞咽某种无形的痛苦。宁檬注意到他的症状远比普通过敏剧烈——皮肤下的血管正浮现出诡异的蓝色荧光，仿佛有电流在经络间奔窜。当他抬头时，眼白已经布满细密的血丝，瞳孔却收缩成两个漆黑的点。
“你...在咖啡里...”他的声音像是经过劣质合成器处理，每个字都带着电子杂音。
温雅缓步上前，黑色短靴碾过地上散落的咖啡豆。宁檬突然发现她今天没戴那副总是遮住右眼的墨镜——琥珀色的虹膜中央，瞳孔正以不自然的频率收缩扩张，深处隐约流转着数据流的幽蓝光芒。
“只是加强了一点量子纠缠效应。”温雅用鞋尖挑起落地的怀表，“毕竟你身体里30%的神经突触已经被纳米导体替代了，不是吗？程博士。”
怀表在空中翻转，宁檬看见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世界线校准器-第七代。
怀表落回程远掌心时自动弹开。
照片在宁檬指尖微微发颤。她忽然注意到一个从未留意的细节——画面中年轻的温雅虽然被程远揽着肩膀，但整个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向自己的方向倾斜。她右眼映着夕阳的光斑，而左眼的余光，正悄悄落在自己沾着荧光粉的发梢上。
“那天你洒了半瓶量子标记剂。”现在的温雅突然开口，右眼在同样的角度折射出熟悉的光晕。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照片上，恰好覆盖了当年程远的身影，“我帮你收拾到很晚。”
宁檬突然想起那晚空荡荡的实验室，温雅蹲在地上为她擦拭发梢时，手指不经意擦过后颈的触感。当时以为是偶然的触碰，现在才明白那些欲言又止的停顿，那些总在她咖啡杯里多放的半勺蜂蜜，那些深夜实验室里“恰好”亮着的台灯——
“你那时候...”宁檬的喉咙发紧。
温雅取下照片，指腹抚过卷曲的边缘。她将照片翻到背面，露出褪色笔迹写的一行小字：「希望她永远不知道，我在第23号样本柜后藏了多少次心跳。」
“伦理委员会最后一次全员到齐。”温雅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那天你提交了《观测者协议》终稿，我们在顶楼看了最后一个完整的日落。谁知道这照片怎么落到他手里了。”
程远的手指抚过怀表，指甲与指针摩擦发出奇怪的金属声。当他用力过度时，宁檬看见他的食指指甲盖突然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精密的微型电路板。
“你们根本不懂人类文明需要什么！”程远的声音突然失真，喉结处的皮肤裂开一道细缝，蓝光从伤口渗出来，“无限分裂的世界线终将导致整体熵值暴增，而我是唯一愿意承担整合责任的...”
温雅突然抓起吧台上的肉桂研磨器砸过去。金属罐体在空中解体，褐红色粉末形成一片呛人的云雾。程远发出非人的尖啸，整个人像坏掉的全息投影般剧烈闪烁起来。
灯光开始以每秒七次的频率闪烁。
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宁檬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恐怖的画面：程远的皮肤像半透明薄膜般褪色，露出下面银灰色的合金骨架；他的颈动脉其实是缠绕着光纤的液压管，而原本心脏的位置，一颗多面体晶体正在机械腔室里疯狂旋转。
“2023年9月12日，”温雅报出一个日期，正是咖啡馆监控系统最早记录的影像日期，“你在第一次量子跃迁事故中失去了68%的肉体组织。”
程远的面部肌肉突然僵住，嘴角却违背解剖学地咧到耳根，露出牙龈下嵌着的微型散热片：“你们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宁檬选择把最后一个医疗舱让给你，就因为你右眼里藏着该死的原始观测数据！”
宁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闻到自己口腔里泛起的铁锈味，舌尖抵到上颚某处粗糙的疤痕——那是她自己咬的，在某个被遗忘的紧急时刻。
“你知道为什么程远从来不喝你煮的咖啡吗？”温雅突然转向她，右眼瞳孔的数据流加速旋转。
宁檬的舌尖正分泌大量唾液，金属味浓得像是含着一枚硬币。她想起自己总是无意识舔嘴唇的小动作，想起温雅每次递来咖啡杯时意味深长的目光，想起员工手册上奇怪的条款：咖啡师必须亲自品尝每日首杯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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