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如同一把把尖锐的细针,透过雕花窗棂密密麻麻地扎进沈若柔的耳膜。她将自己反锁在闺房里,藕荷色纱裙的精致下摆不慎蹭到了紫毫砚台,浓稠的徽墨在裙摆上晕开一朵歪扭的墨莲,她却浑然未觉。紫檀木书案上堆叠着烫金封面的《李太白诗集》《杜工部集》,还有几本边角磨圆的《花间集》,唯独缺了街角书摊那本红底黑字的《沙雕诗集》——那书名像一根淬了毒的细刺,扎得她眼底阵阵生疼。
"小姐,您都伏案抄了三个时辰了,歇歇吧?"贴身丫鬟绿萼端着白瓷碗走进来,银匙碰撞碗沿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望着沈若柔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手中的绣帕几乎要绞成麻花。
沈若柔猛地抬起头,眼圈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语气里满是不甘:"歇什么歇?沈微婉那个小贱人不过会作几首粗鄙不堪的打油诗,就被七皇子捧到天上去了!"她颤抖着抓起刚抄完的《静夜思》,指尖用力戳着宣纸,"你仔细瞧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才是真正的诗!哪像她那些歪诗,跟街头巷尾的顺口溜有什么区别!"
绿萼瞅着纸上走样的字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沈若柔向来字如簪花小楷,今日却因情绪激动而笔走龙蛇,"霜"字的雨字头竟少了两点,末笔还拖出个墨疙瘩,活像只垂死挣扎的虫子。
正说着,柳氏摇着缂丝团扇款步而入,翡翠护甲刮过书案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快速扫过满桌的诗稿,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我的柔儿就是有志气!咱们名门闺秀,就得读圣贤书、作正经诗。"她轻轻捏起《春望》的手稿,刻意提高了音量,"'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多好的诗啊,比那'夜壶肚大嘴巴小'强上百倍!"
"娘说得太对了!"沈若柔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等我把这些诗整理成册散布出去,看谁还敢说沈微婉是才女!"
柳氏满意地拍着她的手背,冰凉的翡翠硌得沈若柔生疼:"我的好女儿,这就对了!明天娘带你去相国寺上香,顺便把你的诗稿拿给那些翰林学士瞧瞧,让他们评评理。"
母女俩正说得兴致勃勃,绿萼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白得像丧幡:"小姐!夫人!出大事了!"
柳氏不耐烦地摔了团扇:"慌什么?天难道还能塌下来不成?"
"比天塌下来还糟糕!"绿萼哭丧着脸,声音都在颤抖,"外面都在传......传二小姐抄的诗,跟去年落第的张秀才写的一模一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若柔猛地站起身,不慎打翻了砚台,墨汁如瀑布般在《咏柳》的诗稿上漫开,瞬间吞噬了娟秀的字迹。她一把抢过绿萼手中的《落第秀才诗抄》,只见"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赫然在目,与自己抄给太傅府三小姐的诗稿字字不差,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蠢材!真是个蠢材!"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给了沈若柔一巴掌,翡翠护甲在她脸上划出三道刺目的红痕,"谁让你去买下九流的书?还把贺知章的诗当成张秀才的作品!"
沈若柔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哭嚎起来:"我......我看那本书没有署名......"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嬉笑声。沈若柔强忍着疼痛扑到窗边,只见两个粗使丫鬟正蹲在太湖石后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沈二小姐把唐诗当成落第秀才的诗抄!"
"跟沈大小姐比起来差远了,人家至少是自己编的打油诗......"
"嘘!小点声,别让她们听见了......"
沈若柔听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柳氏急忙扶住她发颤的身子,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胳膊:"我的儿,别怕!娘这就去找你舅舅,让他出面解决!"
然而,柳氏刚走到垂花门,就被前院的喧闹声堵住了去路。只见十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堵在门口,手里挥舞着诗稿,义愤填膺地喊道:
"沈二小姐既然号称才女,为何要抄袭唐人的诗?"
"今天如果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去御史台告她!"
"柳夫人,书香门第出了这等丑闻,难道就不怕玷污门楣吗?"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得罪这些饱读诗书的举子,只能陪着笑脸说:"各位先生误会了,小女只是一时糊涂......"
"误会?"为首的书生冷笑一声,"我们已经把诗稿送遍了京城的各个诗社,不出明日,全京城的人都会知晓沈二小姐的'才华'!"
书生们离去后,柳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沈若柔躲在门后,听着外面"才女变抄手"的嘲笑,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沈微婉正用银簪子戳着七皇子新送来的荔枝,果肉的清甜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春桃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小姐,您是没看见,沈二小姐的脸白得跟纸似的!柳夫人在门口转来转去,像个没头苍蝇,就是不敢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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