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日光如熔金般泼洒在雕花窗棂上,将窗纸烫出一片暖黄。柳氏趴在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上,耳尖捕捉着外间廊下压抑的嗤笑,指甲深深掐进枕套,将缎面绣线扯出几道毛边。自昨日误食混在玫瑰蜜饯里的巴豆粉,她已在描金净桶边耗了整整一夜,此刻四肢酸软如抽去筋骨,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散了架般泄在锦被上。
"夫人......大小姐来了。"绿萼的声音像被猫叼住的麻雀,带着哭腔飘进房门。
柳氏猛地掀动眼皮,金箔般的阳光刺得她瞳孔骤缩。只见沈微婉端着黑漆食盒款步而入,月白蹙金绣袄随步履轻晃,鬓边赤金点翠步摇的珠串颤出细碎流光,衬得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天真无邪",却在柳氏看来,那笑里藏着淬了毒的针尖。
"婶娘,您可好些了?"沈微婉将食盒轻搁在床头,青花碗揭开时腾起的热气裹着浓烈的黄连味,直冲柳氏鼻腔。她盯着碗里黑褐色的汤汁翻涌,胃里顿时如遭重锤,昨日腹泻未止的绞痛再次袭来。
"拿走!"柳氏挣扎着往床内侧缩,锦被蹭过干涩的唇角,"我不喝这脏东西!"
"婶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沈微婉舀起一勺汤,银匙在阳光下晃出冷光,"昨儿大夫不是说了?腹泻是排体内浊气呢。"她突然凑近,指尖点上柳氏蜡黄的脸颊,触感冰凉,"您瞧这脸色,比昨日透亮多了——这叫排毒养颜,是好事呀。"
春桃在旁憋笑憋得肩膀发颤,适时接话:"可不是嘛夫人,大小姐特意吩咐小厨房,用了南粤进贡的极品黄连,说能把您肠子里的坏水全清干净呢。"
"黄连?!"柳氏尖叫着挥掌去打翻汤勺,腕间金镶玉镯撞出刺耳声响。沈微婉手腕一翻,银匙灵活躲过,褐色汤汁溅在锦被上,洇出蜿蜒的深痕,像极了她此刻扭曲的脸色。
"婶娘,您怎么能浪费呢?"沈微婉柳眉微蹙,突然按住柳氏的肩膀,趁其不备将银匙硬塞进她嘴里。苦涩的汤汁如岩浆般灌进喉咙,柳氏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被沈微婉死死按住下颌:"婶娘乖,三斤黄连熬的补汤,喝了病才能好透。"
外间廊下,张妈扒着窗缝,用帕子捂着嘴笑得浑身发颤,冲旁边的李伯比划手势:"瞧见没?大小姐这招叫'以毒攻毒'!昨儿巴豆今儿黄连,够狠!"
李伯笑得直拍大腿,拐杖敲得青砖地咚咚响:"我看是'以苦治贪'!谁让她总想着掏大小姐的腰包呢!"
黄连水灌到一半,柳氏终于挣脱开来,指着沈微婉的手指抖如筛糠:"你......你这小贱人是故意的!"
"婶娘说什么呢。"沈微婉放下汤碗,取出丝帕替她擦拭嘴角,指尖却故意擦过她干裂的唇瓣,"我这是孝心呢。"她话锋突转,眼波扫过柳氏骤然绷紧的面皮,"对了,若柔妹妹的及笄礼,我已让老管家备下了赤金头面和云锦嫁衣——保管比太傅家嫡女的排场还大。"
柳氏盯着她眼底狡黠的光,猛地想起沈若柔的嫁衣还在这小贱人手里。她咬得后槽牙发酸,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婶娘这话说的。"沈微婉晃了晃碗里残存的黄连水,"我只是想让若柔妹妹风风光光及笄罢了。您看这汤,多补啊。"
柳氏看着那碗黑汤,又看看沈微婉似笑非笑的脸,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又一次跌进了这小贱人精心编织的罗网里,如同瓮中之鳖。
"小姐,"春桃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七皇子殿下来了,在花园里等着呢。"
沈微婉闻言挑眉,对柳氏福了福身:"婶娘好生休养,我去去就回。这汤可别忘了喝完,不然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看着沈微婉离去的背影,柳氏猛地抓起枕边玉簪砸向房门,却在半空耗尽力气,玉簪"叮"地一声落在门槛前。她瘫倒在床,听着外间下人们毫不掩饰的哄笑,眼中怨毒翻涌如沸:沈微婉!若柔的及笄礼,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沈微婉穿过月洞门时,萧煜正斜倚在太湖石旁,石青色锦袍被穿堂风扬起一角,腰间玉带勾勒出劲瘦腰线。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暖玉,见她走近,挑眉道:"听说有人把黄连当人参熬汤,灌得婶娘叫苦连天?"
"让殿下见笑了。"沈微婉福身时,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幅密报边缘,心头微动。
萧煜走近半步,压低的声线混着松木香:"本王听说,二皇子府今早送来了及笄礼单。"他晃了晃玉佩,玉料在阳光下泛着油润光泽,"说是要给沈二小姐添妆,里面可有不少西域进贡的奇珍呢。"
沈微婉指尖微蜷:"二皇子这是何意?"
"何意?"萧煜轻笑,眼尾细纹漾开,"自然是想借题发挥,在皇家寺庙给你设个好局。"他将玉佩塞进她掌心,玉体温热,"明儿祈福,本王在观音殿等你。"
望着萧煜离去的背影,沈微婉握紧了手中玉佩。玉佩背面刻着个"煜"字,边角处有处细微磕痕,像极了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二皇子果然按捺不住了,这及笄礼怕是要变成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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