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的日头正盛,将将军府正院的青砖地晒得滚烫,连空气都浮动着扭曲的热流。沈若柔被两个婆子架着穿过月亮门时,素色布裙的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裙摆上还沾着今早被拖拽时蹭上的泥点。她松垮的发髻里漏出几缕湿发,黏在汗津津的脸颊上,往日里精心描绘的娥眉此刻拧成了一团,眼底布满了血丝。
主位上的三长老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青瓷盏底与酸枝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他花白的山羊胡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目光如刀般刮过沈若柔狼狈的模样:"沈若柔,昨日开箱验赃,你箱子里既有狗毛,又有草屑,还有沈微婉的翡翠镯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月亮门后的下人堆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扫院子的张嬷嬷假装弯腰泼水,实则将耳朵竖得老高。沈若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日被石子硌出的血痂。她知道此刻若不辩解,等待自己的便是和婶娘一样的下场——她猛地抬头,挤出两滴泪挂在眼角:"长老,我......我都是为了妹妹啊!"
"为了我?"廊柱阴影里传来清脆的嗤笑。沈微婉正倚着朱红柱子啃一块冰镇甜瓜,绯红的瓜汁顺着嘴角滑落,滴在月白色的裙裾上。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歪头看向沈若柔,眼里闪烁着促狭的光,"堂姐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不知,偷藏我的传家镯子是为了我好?"
沈若柔踉跄着往前一步,抓住三长老的衣摆:"长老有所不知,"她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肩头微微颤抖,"妹妹自从......自从变得聪慧后,性情大变,时常拿出贵重首饰招摇过市。我怕她年纪轻轻就染上奢靡恶习,才、才想着替她保管些时日,让她明白持家不易的道理......"
"噗——"春桃没忍住,一口凉茶喷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脚边的蚂蚁。她连忙用帕子掩住嘴,指节却因憋笑而泛白:"二小姐可真会说笑!我们小姐的翡翠镯子是老夫人的陪嫁,上回您还说这颜色衬得您肤色发黑呢!"
沈若柔的脸"唰"地白了,袖口的素色布料被她攥得发皱。她瞥见沈微婉腕上那截莹润的玉色,突然拔高声音:"我那是......我那是故意戴着招摇,想让妹妹看见后心生羞愧,自己收敛!"
"哦?劝我收敛?"沈微婉丢掉瓜皮,拍了拍手走近。她每走一步,沈若柔就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直到背脊抵上冰凉的廊柱。沈微婉突然停在她面前,眼尾那颗泪痣在阳光下泛着狡黠的光,"那我三日前丢的赤金步摇,是不是也被堂姐'劝'进了您的妆奁?还有上个月消失的珍珠耳坠,莫非也是堂姐怕我'学坏',替我收在箱底?"
这话如同一连串爆仗在沈若柔耳边炸开。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枕头方向——那支赤金步摇此刻正藏在她床榻下的暗格里!沈微婉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转身面向围观的下人们,声音清亮:"刘管家,你来说说,上个月十五,是谁的丫鬟小莲戴着我的珍珠耳坠在花园里炫耀?"
须发皆白的刘管家上前一步,朝三长老拱手时袖摆带起一阵风:"回三长老,小的亲眼所见,沈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莲,那日戴着小姐的东珠耳坠在锦鲤池边晃荡,还逢人便说'这是二小姐赏我的'!"
"你胡说!"小莲尖叫着躲到沈若柔身后,发髻上的绒花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发抖,"那是我家小姐......不,那是我自己攒钱买的!"
"自己买的?"沈微婉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个锦盒。盒盖掀开的刹那,两颗圆润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每颗珠子的穿孔处都刻着细小的"婉"字,"这对耳坠是我娘特意请南海匠人所制,每颗珠子都刻了我的闺名。小莲,你那对也有这刻字么?"
小莲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沈若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浮现出小莲昨日被沈微婉的人堵在角门时惊慌失措的模样——原来从那时起,沈微婉就布好了局!
"沈若柔,"三长老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拐杖重重顿在地上,惊起梁上的灰雀,"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若柔看着周围下人们鄙夷的目光,听着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突然心一横,脸上露出破罐破摔的决绝:"长老!就算我拿了妹妹的首饰,那也是为了她好!"她猛地推开架着她的婆子,指向沈微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妹妹年纪轻轻便如此心机深沉,设下圈套陷害嫡亲堂姐,我怕她将来误入歧途,才想让她亲身体会人心险恶!"
这话一出,满院寂静。连树上的蝉鸣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若柔——谁也没想到,她竟能把偷鸡摸狗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沈微婉却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甜瓜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步步逼近沈若柔,每一步都像踩在对方的心上:"堂姐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照堂姐这么说,春日宴上你往我衣裙里缝草屑,也是怕我'学坏'?你偷换我的翡翠镯子,还是怕我'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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