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西跨院的梧桐叶刚被扫成小山,偏院角门的铜环就被叩出细碎声响。柳氏的远房侄女柳青青缩着脖子溜进门,靛蓝色土布褂子洗得发白,却在袖筒里藏着半块油润的暖玉——那是柳氏托人捎来的信物,边角还刻着个"柳"字。她对着管事嬷嬷堆起笑,额角的皱纹挤成核桃:"嬷嬷行行好,我从南边逃荒来的,最会哄奶娃娃,听说王府招奶娘,特意来碰碰运气。"
春桃领着她进暖阁时,坑坑正趴在猩红毡子上垒积木,穿一件绣着金蟒的小朝服,小胖手把翡翠狮子镇纸当积木摞。柳青青眼睛一亮,扭着腰肢凑过去,头上的旧银簪子晃得叮当作响:"哎哟,这就是小殿下吧?瞧这粉雕玉琢的模样,跟七皇子一个模子刻的!"她作势要捏坑坑的脸,指尖刚碰到油皮子,就被小家伙"啪"地打开。
"小殿下别闹呀,"柳青青压低声音,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像只偷油的老鼠,"你看你娘亲多厉害,昨天还指着殿下的鼻子骂呢。"她偷偷瞟向门口,见没人注意,便附在坑坑耳边教唆,"来,替你爹报仇,等她进来就打她一巴掌,保管你爹夸你懂事。"她以为三岁孩童好骗,却没看见坑坑眨巴着跟沈微婉如出一辙的杏眼,把这话像拾豆子似的全装进心里。
正巧沈微婉端着釉里红食盒进来,盒盖缝里飘出辣椒糖的辛香。她早从门缝里瞧了半晌,此刻面上不动声色,朝春桃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好戏"。她晃着食盒笑道:"青青奶娘在教坑坑什么呀?瞧这小脸皱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柳青青吓得一哆嗦,后脑勺的碎发都竖起来了,立刻换了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没什么呢夫人,就是逗小殿下玩'拍手歌'呢。"她说着偷偷掐了坑坑大腿一把,想逼他哭出来转移注意力。
坑坑被掐得眼圈泛红,却突然扬起小胖手,"啪"地给了柳青青一巴掌!那巴掌带着奶娃特有的蛮力,结结实实扇在柳青青颧骨上,瞬间浮出五个红指印。暖阁里的空气骤然凝固,连窗外的麻雀都停止了鸣叫。
"你......"柳青青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坑坑,那眼神像见了鬼。她一个大人,竟被奶娃娃打了?
"打得好!"沈微婉拍手大笑,从食盒里拈出颗裹着金箔的辣椒糖,塞进坑坑肉乎乎的手里,"儿子真棒!娘早说了,遇见绿茶就要用力打,跟拍苍蝇似的,准没错!"
坑坑得意地剥开糖纸,囫囵塞进嘴里,下一秒就被辣得直吐舌头,眼泪唰地涌出来:"辣!娘!坏!"
柳青青趁机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诉:"夫人您瞧!小殿下打我!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奶娘还怎么当啊!"
"哦?"沈微婉挑眉,玉簪子在鬓边晃了晃,"我儿子平白无故打你?难不成你刚才教他打娘亲了?"
柳青青脸色煞白,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了半截,却还强撑着:"夫人可别冤枉人,我怎么会教小殿下做那等事......"
"冤枉?"沈微婉拿起桌上的拨浪鼓,红绸流苏扫过坑坑的脸颊,"坑坑,告诉娘,奶娘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坑坑被辣得直吸溜嘴,却把柳青青的话记得滚瓜烂熟:"奶娘说,打娘亲,替爹报仇!还掐我......"他掀起裤腿,雪白的大腿上果然有个青紫的指印。
周围的丫鬟们憋笑到肩膀发颤,春桃猛地咳嗽起来,用帕子掩着嘴还是漏出了笑声。柳青青见谎言戳穿,索性撕破脸皮,指着沈微婉骂道:"沈微婉你别得意!我是柳氏夫人派来的,她早晚要把你这位置抢回去!"
"柳氏?"沈微婉放下拨浪鼓,指尖敲了敲食盒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个被逐出京城的柳氏?她还有脸派人来作死?"她朝春桃使了个眼色,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似的按住柳青青。
"搜!"沈微婉下令,声音冷得像冰。
春桃伸手探进柳青青袖筒,摸出半块羊脂玉双鱼佩,玉佩背面的"柳"字被摩挲得发亮。"夫人,找到了!跟您说的一样,是柳氏的心爱之物!"
柳青青见证据确凿,瘫在地上像滩烂泥,嘴里胡乱嚷嚷:"是柳氏夫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教小殿下跌倒、吃坏东西,最好能让您跟殿下吵架失宠......"
沈微婉笑得前仰后合,捏起剩下的半颗辣椒糖,掰开放到柳青青嘴边:"就凭你?我儿子连皇帝爷爷的玉玺都敢啃,会听你这绿茶的?来,尝尝我儿子喜欢的糖,长长记性。"
柳青青被捏住下巴灌下辣椒糖,瞬间辣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不住地咳嗽,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沈微婉嫌恶地挥手:"拖出去,送顺天府!就说她意图谋害皇孙,让府尹好好审审,看还有多少同党!"
看着柳青青被拖走时发髻散乱的狼狈样,沈微婉蹲下来用帕子擦坑坑的眼泪,那帕子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坑"字:"儿子记住了,以后再遇见这种眼睛转得快、说话甜腻腻的,就照娘教的打,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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