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青岚宗杂役区柴房。
最后一点烛泪燃尽,黑暗重新合拢,只有窗外透入的惨淡天光勉强勾勒着木柴堆叠的轮廓。云黯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似的剧痛。封印在肋骨下不安地搏动,仿佛一头被锁链勒伤的凶兽,每一次挣扎都在撕裂他的血肉。
昨夜葬星渊底的搏杀,守护傀儡碎裂时爆发的冲击几乎碾碎了他半边身子。此刻,缠绕胸腹的麻布绷带下,仍有温热的粘稠感缓慢渗出,不是寻常的猩红,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暗金——那是属于封印的血。
他攥紧手里一块染血的破布,那是从柴房角落唯一还算干净的旧麻袋上撕下的,试图掩住口鼻,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就在此时——
“砰!”
柴房那扇朽烂的木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道从外面狠狠撞开!碎木屑飞溅,刺骨的晨风裹着湿冷的露气倒灌进来。
厉刑当门而立,高大的身影几乎堵死了门口所有光线。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的执法堂劲装,只是衣襟边缘染着几处深褐色的血渍,仿佛干涸的泥点。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幽光,如同深潭底部沉淀的寒铁,直直刺向角落里的云黯。
他身后,几名气息精悍的执法弟子鱼贯而入,佩剑出鞘半寸,雪亮的锋刃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烁着森然寒气,将狭小的柴房瞬间填满。空气骤然绷紧,弥漫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窒息感。
“搜。”厉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柴房每一寸空气。
弟子们立刻散开,动作粗暴利落。干草被铁剑挑得漫天飞舞,堆积的柴禾被蛮力推翻,发出沉闷的倾倒声。墙角一个破瓦罐被一脚踢碎,浑浊的水流了一地。
云黯被两名弟子粗暴地架起,双臂被死死反剪在身后,力道大得几乎要拗断他的骨头。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微微颤抖,如同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一名弟子蹲在他先前蜷缩的干草堆旁仔细翻检,铁剑的尖端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忽然,那剑尖在一处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泥土上停住了。那里,几点细微的、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暗金色斑点,在剑尖的拨弄下微微显露。
弟子眼神一凝,猛地抬头看向厉刑:“厉师兄,这血……”
厉刑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钉在了那几点暗金之上。他没有动,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
“住手!”
清越却隐含一丝微喘的女声打破了柴房内凝滞的杀机。
楚清歌出现在门口。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外面仓促地裹了件浅青色的薄裘,发髻有些松散,几缕乌发垂落在苍白的颊边。那双平日里清冷如霜的眸子,此刻却浮着一层奇异的、水蒙蒙的恍惚,眼尾泛着未退的红痕,像是刚从一场深沉的梦魇中挣扎醒来,魂魄尚未完全归位。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柴房,掠过被粗暴架起的云黯,最后落在厉刑身上,那恍惚的眼神似乎才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焦点。
“厉师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漂浮感,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昨夜…我旧疾复发,心悸难安。”她微微停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眉头轻蹙,仿佛那里真的残留着痛楚,“听下人说,这杂役…似乎懂些民间土方,煎的药…能安神?”
她的话音落下,柴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执法弟子们面面相觑,架着云黯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厉刑的目光在楚清歌苍白恍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回被反剪双臂、低垂着头的云黯身上。他眼底深处那点细微的波澜彻底沉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既是小姐需要人手调养,”厉刑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带走。”
“是!”架着云黯的弟子应声,动作却不再像先前那般粗暴。
当云黯被推搡着经过楚清歌身边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低语,如同冰冷的蛛丝,悄然钻入他的耳中:
“别回来…哥哥…”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梦呓般的破碎感。与此同时,一件冰冷坚硬、带着她体温的微小物件,被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极其隐蔽地塞进了他被反剪的掌心——正是那块刻着兄妹合影的云石玉佩!玉佩边缘锋利的棱角瞬间硌入他掌心的皮肉。
云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被更大的力道推向前。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停顿,只是将那枚玉佩死死攥紧,锋利的边缘更深地嵌入皮肉,唯有掌心里那一点冰冷的温润,像烙印般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低垂的头颅被阴影覆盖,无人看见他眼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和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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