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号”甲板之上,清晨海风微咸,带着几分凉意拂过,吹得船上旗帜猎猎作响。天际一抹鱼肚白渐露,晨曦洒下,映得海面波光粼粼,似碎金万点。船体虽昨夜历经风浪,略显狼藉,然在苏家船匠与水手们的忙碌修补下,已然恢复几分生气。龙飞一袭水师短褂,立于甲板一角,双手负后,目光远眺,似在沉思,眉宇间犹带着夜里未解的疑惑。昨夜与苏樱一番交谈,虽未得明答,却叫他心头那片迷雾愈发浓重,然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有种直觉——与苏樱之间的牵绊,远未到揭晓真相之时。
甲板上人来人往,水手们扛着木料与麻绳,低声吆喝,忙着修补船舷裂痕。几名苏家船匠围在一处,拿着墨线与铜尺,细细比量着受损处,口中叨念着行话,时而争执两句,颇显专业。龙飞见状,微微颔首,心道这苏家商号果真不简单,单论这船队上下之井然有序,便胜过许多官家舰船。他正欲再看两眼,耳边忽传来一阵轻盈脚步,伴着浅浅笑声,未待回头,鼻尖已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兰香。
“龙哨官,怎起得这般早?昨夜与妾身畅谈,海风受寒,可莫累着了。”苏樱声音如珠玉轻落,带着些许揶揄意味。龙飞转头一看,只见她一袭鹅黄长裙,广袖轻摆,头上 simple 盘髻斜插一支翠玉簪,晨光映得她面若桃花,眉眼间笑意盈盈,较之昨夜舱中那份疏离冷淡,此刻却是亲和不少。龙飞心头微动,面上却沉静如常,拱手一礼,淡淡道:“小姐过虑了。龙某自小风浪里滚大的,这点海风算不得什么。倒是小姐,夜里未眠,此刻怎有兴致来甲板上走动?”
苏樱掩唇一笑,走了两步,立于他身旁,目光扫过忙碌甲板,轻声道:“船是我苏家的,出了事,我这做东家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况且,‘瀛洲号’乃我爹爹心头之宝,若修不好,回去怕是要挨训。龙哨官有所不知,这条船从设计到下水,耗费数年光景,船体以南洋铁梨木为主材,辅以泰西工匠之法,坚逾钢城,便是寻常炮火也未必能破。昨夜风浪虽急,好在根基无损,只需稍作修补,半日即可恢复大半。”她言辞间颇带几分自豪,纤手轻指一处船舷,正有一名老船匠指挥着水手绑缚麻绳,动作娴熟无比。
龙飞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那船舷受损处虽有裂痕,内里木质却依旧坚实,纹理紧密,显是上乘之材。他略一颔首,沉声道:“苏家商号果真名不虚传,单论这造船之艺,便叫人叹服。龙某虽在水师多年,见过的船却不多有如此精工。小姐对此道如此熟稔,想来平日没少钻研吧?”他言下之意,略带试探,毕竟昨夜她言语闪烁,今日却主动言谈,态度之转变,叫他不免多想。
苏樱闻言,眼波流转,笑意更深,侧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心思,悠然道:“哨官言重了。妾身不过一介闺阁女子,怎敢说钻研二字?只是自小耳濡目染,见得多了,便也知晓几分皮毛。况且,‘四海通’能有今日之势,靠的不单是船坚炮利,更在于算无遗策。南洋航路,险象环生,若非对风向、洋流、港口、甚至各国势力了如指掌,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之局。妾身虽不出海,却也须得懂些道理,方不至于拖家族后腿。”她言辞间不卑不亢,语气虽轻,眼底却透着一股与她年岁不符的沉稳与精干。
龙飞听罢,心头微震,细细打量她神色,见她凤目清亮,言谈举止无不透露出大家风范,不由暗自改观。若说昨夜所见,不过觉她城府颇深,言辞圆滑,此刻却见她于商贸航运之道,竟有如此见地,端的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他自小在海边长大,于风浪之事自认不差,然论及这船舶运营、商路筹谋,却远不如她通透。思及此,他不由一笑,拱手道:“小姐见识,龙某佩服。南海之上,风浪险恶,商船往来,能保万无一失,苏家之能,实非侥幸。今日得小姐指点,龙某受益匪浅。”
苏樱摆摆手,笑道:“哨官过誉。妾身不过纸上谈兵,怎比你亲历风浪之勇?昨夜相谈,妾身见你虽年轻,然对水师事务、剿匪策略却头头是道,想来日后,南洋水师必有你的立足之地。咱们虽一人商一人武,终究都在这南洋讨生活,若有朝一日能互为臂助,岂不快哉?”她言罢,目光直视龙飞,眼底似有期待,似在试探他是否愿接下这话头。
龙飞闻言,心头一动,知晓她此言,已是将二人关系拉近一步,从昨夜的疏离试探,化作今日的主动示好。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周围忙碌众人,淡然道:“小姐美意,龙某心领。南洋之水,深不可测,商路与水师,确有并肩之时。龙某虽是一介武夫,然若有需效劳之处,定不推辞。只是……”他话锋一顿,抬眼与她对视,沉声道:“龙某素来信奉,合则两利,然前提是彼此开诚布公。小姐以为然否?”
苏樱闻言,笑容微滞,似未料他话锋如此直接,然随即恢复如常,轻轻点头,低声道:“哨官所言极是。开诚布公,方为长久之计。只是,有些事,非是不愿言,而是不能言,时机未到罢了。待那日到来,妾身自会给哨官一个交代。”她言辞虽轻,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显是昨夜的隐瞒,仍有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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