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垂直落下,带着近乎透明的质感,将阳光房内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连空气里的微尘都如同金粉般悬浮舞动。念初醒来,没有立刻去看窗外,也没有去回忆昨日的震撼,而是近乎虔诚地,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左手食指。
那道深红色的疤痕,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它横亘在指腹偏上,像一道微缩的、凝固的峡谷,边缘是颜色略深、触感坚硬的结痂边缘。峡谷底部和周围的新生皮肤,依旧是敏感的粉嫩,在空气中微微颤栗着。
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的大拇指指腹,极其缓慢地、轻轻地碰了碰那道疤痕的边缘。
“嘶……”清晰的刺痛感混合着强烈的、新皮肤暴露的异样感瞬间传来,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这感觉如此直接,如此陌生,每一次触碰都在尖锐地宣告它的存在——这道由“代价”留下的印记。
然而,与昨日纯粹的刺痛和惊异不同,此刻,在痛感清晰地炸开的同时,另一种感觉也顽强地、不容忽视地浮现出来——爸爸顾言指腹那温热、粗糙、带着岁月磨砺感的厚重触感,仿佛被烙印在了这新生的疤痕之上。那份“暖”与“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垫在了尖锐痛感的下面,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缓冲。痛是真的痛,但在这痛感的底层,似乎多了一层可以感知、可以依靠的“底”。
他屏住呼吸,再次尝试。指尖带着试探和一种莫名的勇气,又一次轻轻碰触那深红的边缘。
刺痛!
但紧随其后的,不再是单纯的慌乱,而是一种更加清晰的“双重奏”:痛是尖锐的高音,而那份源于爸爸触碰的“暖”与“稳”,则是低沉而浑厚的背景和弦。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却不再令人恐慌的体感。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这道小小的峡谷,小脸上不再是单纯的抗拒或好奇,而是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读取一段新生的、带着痛感的密码,而爸爸留下的那份厚重触感,则是解读这密码的密钥。
早餐桌上,念初的动作明显多了份小心翼翼的自如。他依旧主要依赖右手,但受伤的左手已经能更加自然地辅助,比如轻轻扶一下碗的边缘,或是帮着将餐巾拉近一点。每一次指尖敏感的新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瓷面或微糙的布面,那份清晰的异样刺痛感都会传来,但他不再像昨天那样猛地缩手,而是皱着小眉头,忍耐着,同时努力在心底捕捉那份爸爸留下的“暖”与“稳”的余韵,仿佛在给自己无声的鼓励。
“感觉怎么样?还那么刺吗?”沈星晚将一小碗温热的燕麦粥放在念初面前,目光关切地落在他那只小心翼翼活动着的手指上。
“嗯,碰东西还是有点刺刺的,”念初老实地回答,用小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不过……好像没那么怕了。”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就是……疼的时候,好像能想起爸爸手指头的感觉……”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学着顾言的样子,用指腹在自己左手疤痕旁边完好的皮肤上轻轻按了按,试图模仿那种厚重感。
沈星晚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而了然的笑意。她明白了。丈夫那沉默却有力的触碰,那份如山般的沉稳,已经像一颗种子,悄然种进了儿子新生的痛觉记忆里,正努力生根发芽,对抗着那份脆弱的不安。“爸爸的手,是很有力量的。”她柔声说,带着赞许,“念初能记住这种感觉,很棒。”
顾言正用指尖试了试念辰米糊的温度,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目光掠过儿子正努力模仿他指压动作的小手,落在那道深红的疤痕上,眼神深邃,如同静水深潭,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那微微抿紧的唇角线条,似乎比平日柔和了一丝。
早餐后,念初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跑向窗边看小苗和木亭。他被安置在游戏毯旁的软垫上,念辰正坐在他面前,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面前散落着几块色彩鲜艳、边角圆润的软积木。沈星晚将念辰最喜欢的一个蓝色小象软积木塞进他胖乎乎的小手里。
“念初,帮弟弟扶着这个,他想往上面放小方块呢。”沈星晚的声音带着鼓励的笑意,指了指念辰另一只手里捏着的一块更小的黄色方形软积木。
念初的目光落在念辰那只握着黄色小方块、正努力想往蓝色小象背上放的小手上。弟弟的动作笨拙而可爱,充满了初探世界的认真。他再看看自己受伤的左手食指。那道深红的疤痕在晨光下如此醒目。要用这只手去扶弟弟的积木吗?指尖那敏感的异样感和刺痛感清晰地存在着。
一丝犹豫掠过心头。万一不小心被弟弟乱动的小手撞到怎么办?那肯定很疼!
但就在这时,爸爸昨天的话,如同晨钟暮鼓,低沉地回响在耳边:“木承血,血养木。同息。”
还有爸爸那厚重指尖触碰疤痕时的感觉——那份“暖”与“稳”。
守护弟弟,不也是“守护”吗?就像守护小苗一样。小苗的守护印记融入了木头,那守护弟弟的印记……是不是也应该融入自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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