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家的三公子与周家二公子自然也察觉了落下来的纱帘，见是沈之珩所为，歉意地抱拳行礼，再也不好往对面席上看一眼，只支着耳朵听着对面的事态进展。
永昌侯夫人摇着团扇，意有所指道：“要我说啊，这裙子怕不是被'不小心'弄坏的吧？”
“可不是？”周夫人立刻会意，掩唇笑道，“有些人啊，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抢来的东西，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几位年长的夫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们在后宅浸淫多年，什么把戏没见过？沈有窈这点小手段，在她们眼里简直拙劣得可笑。
沈有窈脸色煞白。
这些夫人字字句句都在戳她脊梁骨，偏又说得滴水不漏，让她无从辩驳。
永昌侯夫人继续道，“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可不就是自作自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笑声。
沈有窈只觉得无数道讥讽的目光如芒在背，恨不得当场消失。
“老夫人！”
到此，已经没有强争的必要了，季母强撑笑着道，“窈儿好歹也是沈家的女儿……”
沈老夫人看够了这场闹剧，直接打断她的话，“老身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这丫头做出这等丑事，我沈家是断断容不下了！既然季夫人这般疼爱外甥女，不如就带回你季家好生教养！”
这话说的极重，当场将季母钉在原地。
她求助地看向四周，却发现往日交好的夫人们都别开了脸。
“姨母……”沈有窈颤抖着去拉季母的衣袖。
“闭嘴！”季母猛地甩开她的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终于意识到，今日若再强出头，怕是要连累她锦衣侯府的名声。
“老夫人教训得是。”季母咬牙切齿地福了福身，转身时狠狠掐了沈有窈一把，“还不跟我回去！”
满殿贵眷看着她们灰溜溜退回季家席位，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很快这阵嗤笑声就消失了，伴随着内侍一声清亮的“沈相大人到”，沈之珩一袭深紫襕衫踏入殿中，腰束玉带，面容带笑，轻慢又风流。
这身介于官服与常服之间的装束，恰是圣上特赐的恩荣。
他正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柄折扇，举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的从容优雅。
满殿顿时一静，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般年轻又有权势的男子，甚至还生的这般俊美，年轻的贵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沈有窈也望着他，目光痴痴追随。
“大哥哥……”她轻唤。
然而沈之珩目不斜视，径直从沈有窈身边走过，连眼风都未扫她一下，仿佛已不认识她。
沈有窈咬着唇，眼中含泪欲泣，却只换来他冷淡的背影。
“祖母，妹妹。”他在沈家席前站定，声音清润如玉，“可有受惊？”
云鸾低垂着眼睫，轻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朝他盈盈一礼：“大哥哥……我没事。"
她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委屈后的哽咽，听得沈之珩眸光微敛。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倒是无碍，只是……”
她话未说完，沈之珩已微微侧首，对身后的秦朝淡淡道：“五小姐身子不适，送她出去，免得待会儿惊扰圣驾。”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决定了沈有窈的去处——这是直接要将她轰出宫宴！
秦朝当即上前，不容拒绝地对沈有窈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有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大哥哥！我……”
沈之珩这才看向她，目光平静，“需要我再说一遍？”
满殿鸦雀无声。
季母脸色铁青，却不敢出声。
沈有窈在众人讥讽的目光中，终于崩溃地掩面奔出。
这时，有内侍进来传话道圣驾即将到来，众人听罢各自都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沈之珩也要离开，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云鸾一眼。
云鸾咬唇低眸，不与他对视。
沈之珩心中轻笑，不是她让红药来寻他的吗，这会儿却连声谢谢都不说了。
沈之珩望着她眼角残余的泪水，虽然知道她是在演戏，可还是忍不住心动。
忽又忆起梦中湖心画舫，鲛绡软帐，红烛高照，她缠上来与他密不可分。
耳际厮磨，桃花灼灼，情天幻海，共攀极乐时，她又哭着咬他的肩膀。
“昭昭我心，我心昭昭。”他默念。
他知道她不爱他。
可纵然要剪去她的翅膀，他也要绮梦得偿。
帝后的仪仗缓缓入殿。
萧明炎一袭龙袍，眉目威严，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屏息垂首，而行走在他身侧的皇后娘娘，虽凤冠霞帔加身，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憔悴。
皇后育有太子和秦王两子，太子当年谋反被萧明炎亲手斩杀，自此东宫空置，秦王与皇后母族一党又蠢蠢欲动，沈之珩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定乾坤，安社稷，若非他提前布局，此刻坐在龙椅上的恐怕早已换人。
更讽刺的是，这个被他亲手抛弃的私生子，竟比他精心培养的皇子们都要出色。
可雄狮垂垂老矣，萧明炎自觉四周危机环伺，力有不逮，也难怪如今会对沈之珩如此言听计从。
可云鸾不知沈之珩的过去，她望着萧明炎，忍不住思索多年以前，北歧之祸，到底是不是这位萧帝心狠手辣妄夺皇权的作为。
毕竟，以她所得知的消息，北歧宫中的确是有内应，联手她的某一位叔父共同破坏了盟约，事后，那位叔父也被斩杀，北歧彻底消失。
正想着，红药不知何时回到了云鸾身边，低声道：“四小姐，那是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刚落，殿中忽然静了一瞬。
仪仗之后，一位身着绯色鎏金宫装的女子款款而来。
她步履如踏云间，裙裾拂过玉阶时，金线绣的鸾鸟仿佛要振翅飞出，殿内烛火照耀下，映得她额间花钿如血般灼目。
云鸾的呼吸猛然一窒。
这张脸！
这位贵妃娘娘的眼尾描着凤翎妆，唇点朱丹，可那眉宇间的神韵......
太熟悉了。
像极了她褪色的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影子，像极了北歧王室特有的妆点手法，更像极了……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可，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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