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像是后世那样被分割成零散湖泊,而是以长江为脉、汉水为络,连缀起无数湖泊、沼泽、滩涂与浅洲......
现在的云梦泽就像是一块被天地随手泼洒的巨幅水锦,铺在江汉平原的腹地......
从楼船远眺,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
水天交接处几乎分不清界限,只有风过时水面荡开的粼粼波光,才让人觉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由于汛期刚过,泽水漫过了岸边的低地,将成片的芦苇、菖蒲托在水中,远看如青绿色的云团浮在水面上,随波轻轻晃荡。
直到楼船行近了才能看清,这些水生植物并非是密不透风的。
芦苇秆高过人头,叶片在风里簌簌作响,秆间藏着浅滩,滩上生着短草,草间又有细流蜿蜒,像大地的毛细血管,将一片片水域连缀成网。
各种鸟类才是这片泽地的主人。
白鹳站在浅滩的芦苇丛里,长腿细颈,一动不动时像尊玉雕,见有鱼游过,颈子猛地一扎,便衔起银光闪闪的一条不幸的鱼......
野鸭成百上千地聚在开阔水面,灰褐的羽色与水色相融。
直到楼船行近时,才“轰”地一声腾空,翅膀拍击水面的声音能传出去老远,密密麻麻的影子遮得半空都暗了几分......
还有白鹭,三三两两掠过低空,翅尖扫过水面,带起细碎的涟漪,偶尔停在露出水面的枯木上,红脚杆伶仃地立着,看上去充满了意境......
“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嬴政的这句话得到了李斯和扶苏连连点头的肯定。
秦明还是那一副悠然的姿态,他以前曾带着八大队路过这里,所以并没有像嬴政他们那样感慨。
岸边与泽地相接处,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后世规整的堤坝,只有自然形成的缓坡,坡上生着野柳、杞柳,枝条垂到水里,被浪打得微微晃动。
坡地稍高处,便是茂密的林莽,松树、柏树的苍绿与樟树、楠木的深绿交织,林间隐约能看见藤蔓缠绕,偶尔有麂子、野兔从林边窜过,惊起几只山雀。
林子里还藏着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零星开在草丛里,风过时,能闻到草木与水汽混合的清腥气。
人迹在这里是稀罕物。
偶尔能看到泽边有简陋的窝棚,是渔民临时落脚的地方,窝棚边晾着鱼网,网眼粗疏,用麻线编织,沾着未干的水渍。
远远能瞧见有渔民划着独木舟在芦苇荡里钻来钻去,像水鸟一样灵活,他们不靠近楼船,只远远望着,然后钻进更深的泽地......
“对当地人来说,云梦泽是衣食父母,也是神秘的禁忌,深泽里藏着巨鱼、大鳄,还有没人敢深入的泥沼,老辈人说那是‘水神的地盘’......”
老船工也没忘记自己身为向导的责任,时不时出声为几人介绍着云梦泽。
“这里还不是云梦泽的中心吗?”嬴政问道。
“陛下,我们现在还只是在云梦泽的边缘......"
暮色降临时,云梦泽换了副模样。
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远处的芦苇丛成了暗紫色的剪影,水鸟归巢,叫声渐渐稀疏,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鱼跃水面的轻响。
偶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点点微光在水边游弋,像是泽水撒下的星子......
云梦泽。
它不是被驯服的风景,而是天地自然最本真的模样。
辽阔、野趣、藏着无数生机与未知,像一幅流动的画,在嬴政等人眼前缓缓铺展。
嬴政久久伫立在船头,望着那片水天,眼底泛起少见的惆怅。
秦明捡起了一片不知何时被风吹到甲板上的苇叶,放在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惹得远处的水鸟又惊飞一片。
嬴政转过头,江风掀起他的袍角,他望着泽中此起彼伏的鸟影,忽然笑道。
“四弟,我想看看,这云梦泽里,到底藏着多少天地的造化.......”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秦明自然表示支持……
楼船继续前行,像一片移动的岛屿,缓缓驶入云梦泽的深处。
水汽越来越浓,沾在甲士的甲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远处的葭苇荡里,传来不知名水鸟的长鸣,在浩渺的泽面上荡开,久久不散……
在某处只能站几个人的礁石上。
一身黑色劲衣的章邯面无表情,一身铠甲的王贲满脸无奈。
“再往里走,连这样的礁石都少见了……”
已经五十多岁的王贲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王将军不必担心,我们过不去,敌人也照样过不去……”
王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的看向章邯。
“你也过不去吗?听说章邯将军已经是大宗师了?”
章邯微微摇头道。
“王将军从哪听的小道消息?”
“我家那小子说的……”
“半步宗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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