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道:“有些情可以先欠着,不用着急还——就像朱展的弓,你若急着给他反复回礼,因说觉得自己的礼不够好,他知道了,只会伤心难过,觉得你同他见外。”
“何公子也是一般,他本是好心帮忙,我们要是时时说要答谢,只会叫人为难——譬如你帮我劈了柴、搓了豆子,我若根根、斤斤同你算钱,你心里会怎么想?”
梁严一下子呆住。
他光是想,心就揪紧了,喃喃道:“我……姐姐……”
宋妙又道:“另有一桩事,你今日见了朱家人,一时觉得好,未必长久觉得合适——先处着,要是有什么不惯,徐家武馆在保康门,离酸枣巷也不远,你立时来找我说。”
“今次回京之前,那韩砺韩公子特地同我交代过,如若朱家不合适,他来资助你习武。”
梁严意外极了,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宋妙道:“他说自己自小得许多人关照,正是效仿时候,眼下虽未得官,赚钱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莫说养一两个你,便是养一二十个你,也养得起,叫你好生上进,不要为一点鸡毛蒜皮事情困住了眼界、手脚。”
又道:“若论关系,韩公子同我们最近,也不怕承他的情,可何公子,朱伯公那一头,也各有好处,不管选谁,日后都还有反悔余地,不是再不能改的——你且再认真想想?”
***
回到酸枣巷的时候,时辰已经晚了。
程二娘出来应门,又同宋妙说了说下午发生的事。
“那个叫大饼的小子特地来了一回,只说自己是娘子学徒,硬帮着洒扫了后院才走的,拦都拦不住,我说留饭,他也不肯,还问娘子明日什么时候在家,到时候再上门来。”
“另有一位,娘子去滑州时候她也来过好几回,是一位年轻娘子,说有事来寻,因娘子不在,就又回去了——我想问来历姓名,她只说不便交代。”
宋妙问了对方相貌形容,居然并不认识,心中虽有猜测,到底无从佐证,只好先撂开手去。
她洗漱一番,正要回屋,就见一人坐在院子里,等她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正是梁严。
“这么晚了,是睡不着么?”她忙问道。
梁严摇头,叫了宋妙一声,认真道:“我想好了,我还是去姑婆家住,跟朱展一道在徐家武馆习武。”
宋妙因见对面人一副着急解释模样,不免笑道:“选哪里都不要紧,食肆里柴禾给你留着,总归要你来劈!”
梁严一个小儿,等到去了朱家,又到武馆学武,想也知道就算能常来宋记也待不了多久,至于所谓留着柴等他来劈,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说的人知道话中意思,听的人自也领会。
梁严重重地“嗯”了一声。
***
宋妙昨晚就同那骡车车夫约好了,叫次日一早仍旧上门来接。
果然这会子吃过了饭,那车夫已经到了,进门打了个招呼,一样样帮着搬行李。
小莲舍不得极了,不住围着梁严说话,又道:“你不要有了新朋友,就把我忘了哦!”
梁严急忙道:“我不会!”
又道:“你也不要只顾着同别人玩,把我给忘了!”
临到上车了,他才悄悄又道:“我在你窗台上放了样东西,你一会记得去拿!”
一时车子带着人走了,小莲等到再看不到车子影子,方才回了后院。
她马上垫起脚去看窗台。
上头摆着一只泥塑的兔子,眼睛涂得红红的,尾巴短短的,背弓弓的,非常可爱。
她急忙捧了下来,转身就往外跑,见得程二娘正洒扫门外道路,跑得近了,先叫一声“娘”,说“我来扫!”,又把手举得高高的,问道:“娘,你瞧!严子哥送给我的顽具,我能收吗?我能不能收的??”
语气是不能掩饰的激动。
程二娘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好端端的,买这个做什么?不能吃,不能用的,无端端纵了孩子。
她张口正要说话,一低头,就见女儿眉开眼笑,眼睛盯着手上兔子一眨也不眨,高兴得不得了,忽然就惊觉打丈夫死后,这许多年间,自己就再没往家里带过什么东西了。
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没有钱,但小孩玩耍,并非一定要钱买来的东西,画个地线,寻点鸡毛做毽子,搓根草绳,都能叫小孩高兴,但自己实在也没有余力,更没有心情。
小莲最近的玩具,还是宋小娘子这一次去滑州带回来的礼物,有小扇子、小香囊,小簪子,又有小梳子。
她过分激动,一晚上都要抱着睡,以至于自己不得不强行喝止,最后把东西全部先行收了起来。
而现在,不过一只泥烧的兔子,就把女儿高兴成这样,程二娘看得心中微微发酸。
这会子进了京,投在了宋小娘子门下,分明吃住不愁,手中也慢慢有了一点余钱,不至于再那么窘迫了。
“你要记得还人家梁严的礼啊!”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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