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梁上漏着残月,月光混着尘渣子砸在供桌上,将段正淳的影子冻成青灰色。他背靠八仙桌,双腕被牛筋绳勒进桌子纹,眼前五步外,五个女子像被穿成串的金盏菊——秦红棉的鬓发沾着草屑,甘宝宝的帕子早已湿透,阮星竹腕间的翡翠镯碎了半只,李青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刀白凤的袈裟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
慕容复的折扇敲着石桌,“啪、啪、啪”三声,震落几瓣冻僵的茶花——那是从曼陀山庄带来的,此刻蔫在供盘里,像极了段正淳此刻的眼神。
“段王爷不肯写禅位诏书?”慕容复忽然笑了,扇尖挑起秦红棉的下颌,“那便让你的美人儿们,一个一个替你选。”
秦红棉的一口浓痰突然啐在他扇面上:“狗贼!你以为我会怕——”话未说完,扇骨已划过她咽喉。血珠溅在段正淳眼前的青砖上,像朵开错了季节的红山茶。
“红棉!我的修罗刀!”,
甘宝宝的身子猛地挣动,绳索在腕间磨出血痕:“修罗刀下无冤魂……红棉她……”她望向段正淳,泪眼里却没半分惧色,“当年在万劫谷,你说过会护我一世——”她忽然笑了,笑得比残雪更冷,“现在便是你护我的时候。”
慕容复的扇尖转向她:“护?他连自己的皇位都护不住。”扇骨敲在她肩头,“写,还是不写?”
段正淳急摇头,“她是钟夫人,她和我没关系,慕容复你杀她无用的!”
甘宝宝盯着段正淳,忽然摇头:“我甘宝宝这辈子,爱过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这乱世,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她忽然咬住舌尖,血沫涌出唇角,“如今乱世要你活,我便替你死。”
“宝宝,你这是何苦啊!”,
阮星竹突然挣开绳索,扑向慕容复。她鬓间的珍珠步摇“当啷”落地,露出藏在发间的金簪,金簪刺向他心口,却被扇骨打断,“现在我要你记住,阮星竹的血,比你的剑更热。”
“不要啊,星竹,不要啊!”段正淳声嘶气竭。
血从她胸口涌出,染湿了绣着并蒂莲的衣襟。她踉跄着倒向段正淳,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阿牛哥,星竹不疼……”
李青萝的笑声突然响起,像碎瓷片刮过人心:“段正淳,你看看你,当年在曼陀山庄说的那些情话,现在全成了催命符。”
“你这个贱人!害我三位夫人,我恨不能食你肉,寝其皮!”,
“段郞!你果真如此恨我?我不过想吓一吓你,我真的没有想杀了她们,我只是好想和你在一起,段郎!”
她又望向慕容复,翡翠镯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但我李青萝宁可死在你手里,也不愿看你向这竖子低头。”
慕容复的扇尖停在她咽喉:“你可是王语嫣的母亲,不怕她伤心?”
“伤心?”李青萝忽然抬头,望向庙外的枯枝,“她若知道你为了皇位连兄弟都杀,便该明白,这世上最毒的,从来不是曼陀罗花,是人心。”她忽然咬住扇尖,血顺着扇骨流下,“动手吧,让语嫣看看,她表哥的手里,究竟沾着多少人的血。”
说罢抽出慕容复的短剑穿胸而过。
“不!阿萝,我说恨你其实是想救你啊!”,
刀白凤始终没说话。她盯着段正淳,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此刻眼里已没了光。她忽然挣开绳索,走到他面前,指尖抚过他眉间的川字纹:“段郎,你记不记得,当年在无量山,我穿着道袍骗你说我是神仙姊姊……”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更痛,“其实那时我便知道,你是个混帐,却偏生让我恨不了。”
“写诏书吧。”慕容复的声音像浸在冰窟里,“她们的死,总不能白费。”
段正淳忽然低笑,笑声震落梁上残尘:“慕容复,你以为拿到诏书,便能坐稳皇位?”
他望着眼前四具尸体,秦红棉的剑还握在手里,甘宝宝的帕子还攥着半朵茶花,阮星竹的酒窝里凝着血珠,李青萝的指甲还掐着掌心,他摸向阮星竹遗落的金簪,簪头刻着“生死相随”四个字,“你看看她们——”他指向满地尸体,“她们宁可死,也不让我做卖国贼。”
金簪突然没入他心口。血珠溅在供桌上的残茶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记住……姑苏慕容的剑……永远斩不断……人心的执念。” 慕容复的折扇“当啷”落地,他看见段正淳的眼神渐渐空洞,却比活着时更亮:
“红棉…宝宝…星竹…阿萝…路上慢点走,我跟不上…”
阁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木门“咣当”作响。慕容复望着满地尸身,忽然觉得这雪比当年少室山的血更冷,那些血至少热过,而他手里的诏书,不过是张沾满泪痕的废纸。
烛火忽然熄灭。
黑暗中,段正淳的手慢慢蜷起,掌心还攥着阮星竹留下的半片耳环,边缘的锯齿划破掌心,血与泪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而那些曾在他生命里绽放过的女人,此刻都安静地躺在地里,像四朵开在寒冬的花,用凋零证明,有些情,比皇位更重,比性命更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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