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蕨叶的阴影里传来熟悉的震颤。沈溯终于明白,那些黄瓜不是在长鳞片,是在长年轮;蒲公英转向不是因为风,是在指向记忆的源头;而他指腹的震颤,从来都不是幻觉——那是植物根系穿过地壳,传递来的地球深处的心跳。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手机屏幕时,整个丛林突然安静下来。沈溯听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千万片叶子在低语。那不是恐龙的记忆,也不是人类的语言,是更古老的存在在诉说:六千万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新的宿主。
他不知道自己最终输入了什么密码。只记得蕨类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意识沉入黑暗前,他看见老伴的蓝布衫从蕨叶间闪过,手里提着的竹篮里,黄瓜正在发出淡绿色的光。
而城市的某个角落,陈冬看着显微镜里突然停止分裂的细胞,突然发现那些螺旋状的纹路,拼出的竟是人类染色体的图案。林夏在基地的废墟里捡起一块破碎的屏幕,上面还残留着最后一条指令:嫁接完成,共生开始。
菜棚的塑料布在风中轻轻作响,阳光透过尘斑织出金网。沈溯蹲在空无一人的菜畦里,手里攥着一根普通的黄瓜,绒毛蹭着掌心的老茧。他抬头望向天空,七月的云正慢慢聚成恐龙的形状,而菜畦里的生菜绿得发亮,像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渗出了淡绿色的汁液。
沈溯在菜畦里蹲到日头偏西,指腹反复摩挲黄瓜表面的绒毛。竹篮里的黄瓜个个饱满,可他总觉得那些深绿的表皮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就像三天前从蕨类丛林醒来时,喉咙里卡着的那片带锯齿的叶子——明明吐出来了,却总在吞咽时尝到青涩的苦味。
"老沈,你看这天。"老伴不知何时站在棚门口,手里的搪瓷碗映着诡异的天色。本该橙红的晚霞此刻泛着青铜色,云层边缘镶着细碎的银光,像被啃食过的植物细胞壁。
沈溯起身时膝盖咔嗒作响,这声音让他突然想起恐龙记忆里的场景:霸王龙咀嚼角龙骨骼的脆响,和此刻关节摩擦的声频完美重合。他接过碗里的凉粥,粥面浮着层油皮,却在接触嘴唇的瞬间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某种生物在呼吸。
镜中倒影的陌生纹路,夜里起夜时,沈溯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了不该有的东西。
瓷砖墙泛着潮味,老式挂镜的水银层已经剥落,露出蛛网般的裂纹。他盯着镜中的自己——花白的头发,松弛的眼袋,左眉骨上那颗伴随半生的痣,一切都再熟悉不过。直到他抬手去揉眼睛,镜中人的指尖突然长出半透明的触须,正顺着镜框缝隙缓慢攀爬。
沈溯猛地后退,后脑勺撞在水箱上。塑料水箱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某种植物茎秆被折断的声音。他再看镜子时,触须已经消失,只有指尖还残留着黏液的滑腻感。洗手池里的水打着旋,漩涡中心竟漂着片极小的蕨类叶子,在水流里始终保持着向上的姿态。
窗外传来玉米叶摩擦的沙沙声,比往常急促三倍。沈溯推开后窗,月光下的玉米地像片涌动的绿海,每根秸秆都在向同一个方向倾斜,穗须在风中织出银亮的网。他数到第二十三根秸秆时,那些穗须突然绷直,在夜空里拼出残缺的符号——和急诊室天花板上的苔藓纹路一模一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陈冬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块显微镜下的切片,人类皮肤组织和植物纤维在载玻片上纠缠生长,交界处的细胞正在分裂出菱形的结。附言只有一行字:它们在重构神经突触。
沈溯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时间戳——显示为2075年7月19日,也就是三天后。
逆熵派基地的废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沈溯踩着碎玻璃走进主控室时,林夏正跪在地上拼凑服务器残骸,白大褂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像干涸的苔藓。
"你终于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指尖捏着块芯片,上面的电路纹路正在缓慢变色,从银灰转为青绿。"第17号试验者昨晚去世了,尸检报告说他的肺叶变成了海绵状,里面长满了蕨类孢子。"
沈溯踢到脚边的金属架,架上的培养皿滚落在地。玻璃碎片里,恐龙胚胎的残肢正在发芽,根须穿透蛋壳,扎进水泥地面的裂缝中。他突然想起陈冬说的话,那些螺旋状细胞拼出的人类染色体图案,此刻在晨光里突然清晰起来。
"恐龙从来不是宿主。"沈溯的声音干涩,"它们是植物培育的移动培养基,就像现在的我们。"
林夏猛地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你知道逆熵派为什么选农民做试验者吗?"她扯过一张残缺的地图,上面用绿笔圈着全球的农业区,"植物需要熟悉土地的人,需要懂得等待的人。"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咳嗽,"我们以为在嫁接记忆,其实是在帮它们激活休眠的基因密码。"
墙角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一个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第4区土壤pH值异常......所有作物根系......向地心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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