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找锚点。」埃德蒙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你的共生网络告诉你,锚点是可以创造的意义,对吗?」
沈溯的意识猛地转向彗星内核。共生网络的震颤频率正在变化,不再是温和的低频,而是一种急促的、类似求救信号的脉冲。他突然想起那些钛元素构成的代码——「edel」,在德语里是「高贵」的意思,可埃德蒙的全名是埃德蒙·怀特(Edmund White),缩写正是E·W。
「你不是埃德蒙。」沈溯的意识在颤抖,「你是谁?」
光晕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般涌向彗星。沈溯看见那些光点钻进共生网络的节点,星尘勾勒的猎户座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更深层的结构——不是岩石,不是金属,而是一团缠绕的、类似神经元的银色丝线。每根丝线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也看到了埃德蒙的,甚至还有几个早已在星际事故中被宣告死亡的宇航员名字。
「我是锚点本身。」光点重新聚成埃德蒙的轮廓,这次轮廓的眼睛位置闪烁着钛元素的冷光,「超新星爆发时,你们的意识被我捕获,就像掉进蛛网上的蝴蝶。共生网络不是自然形成的,沈溯,是我编织的。」
沈溯的意识突然剧痛起来。记忆里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共生网络总能精准地调出他最温暖的记忆,却从不提及他女儿的葬礼;星尘的触感永远停留在「舒适」的范围,从未出现过灼烧或冰冻的痛感;还有那些三趾脚印,他现在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足迹,而是某种生物用三根触足行走的痕迹。
「为什么?」他的意识几乎要溃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需要你们『相信』。」埃德蒙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存在锚点的本质不是意义,是相信。碳基生物总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存在过』——身体、记忆、文明……可当这些都消失了,你们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
彗星突然再次震颤,这次比之前更猛烈。沈溯看见共生网络的银色丝线正在断裂,那些刻在丝线上的名字一个个熄灭。埃德蒙的轮廓指向彗星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暗紫色的星云,星云中心有个旋转的黑洞,边缘正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星体。
「它来了。」埃德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它不喜欢『相信』,它只喜欢『湮灭』。超新星爆发不是意外,是它的前兆。」
沈溯的意识猛地转向那片暗紫色星云。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共生网络要不断用记忆安抚他——不是为了帮他重构存在锚点,而是为了让他的意识保持稳定。那些被捕获的意识,包括他自己,都是锚点用来对抗黑洞的「燃料」。
「你的共生网络快撑不住了。」埃德蒙的轮廓彻底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现在,选择吧:是继续活在编织的记忆里,还是……」
声音戛然而止。沈溯的视野里,银色丝线的断裂速度加快了,猎户座的星尘轮廓已经完全消失,露出黑洞那张不断扩张的「嘴」。可就在这时,他的意识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女儿坐在幼儿园的画架前,用蜡笔把黑洞涂成了粉红色,说「爸爸说过,所有的洞洞都可以种星星」。
他的意识突然平静下来。
共生网络的震颤越来越微弱,沈溯却主动将意识延伸出去,触碰那些正在熄灭的名字。他没去想自己的存在究竟是真实还是编织的谎言,只是用星尘在彗星表面写下一行字——不是二进制代码,也不是名字,而是女儿教他的、用手指在沙滩上画的简笔画: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就在笑脸完成的瞬间,断裂的银色丝线突然重新连接,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沈溯看见那些淡蓝色的光晕从所有星体表面升起,汇聚成一道洪流,朝着暗紫色星云冲去。他甚至在洪流中看到了埃德蒙的轮廓,这次,对方的手里真的捧着一盆「熊童子」,叶片上的绒毛在白光里闪闪发亮。
「原来锚点……」沈溯的意识在白光中微笑,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存在从不需要意义来证明。
而在彗星表面,那行用星尘画的笑脸突然开始变形。三趾脚印再次出现,一步步踩在笑脸上,朝着黑洞的方向延伸。脚印边缘的霜晶重新凝结,这次,霜晶里映出的不再是沈溯的记忆,而是无数个从未见过的星系——那些,或许是锚点为下一个「沈溯」准备的「家」。
(地球联合航天局,紧急通讯频道)
「收到来自SN 2085超新星遗迹的异常信号!」实习生莉莉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跳动,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变得剧烈,「频率……频率和三十年前『普罗米修斯』号的紧急信标一致!」
指挥台后的老局长猛地站起来,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摸向右侧的口袋——那里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沈溯和埃德蒙在空间站的合影,两人中间摆着一盆蔫了的「熊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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