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细雨斜斜掠过青瓦,在集市石板路上洇出深色水痕。
朱允熥肩头落着细密水珠,小心翼翼将阿朵护在怀中,跨进挂着"迎客来"酒旗的饭馆。木格窗棂漏进的天光里,尘埃在温热的菜香中缓缓沉浮。
阿依娜解下外袍裹住阿朵瑟瑟发抖的身子,粗陶碗盛着的姜汤冒着袅袅白雾。
"小囡,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指尖轻轻擦去孩子脸上干涸的泪痕,声音比屋檐滴落的雨珠还要轻柔。
阿朵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
她盯着阿依娜发间摇晃的野菊,干裂的嘴唇翕动许久:"阿……朵。"
"真好听!"阿依娜眼眶突然泛红,转头看向朱允熥时,笑意里还噙着水光。
少年正用匕首削着竹筷,刀锋与竹节碰撞的脆响突然停在半空。他望着阿朵空洞的眼睛——那双本该盛着星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枯井般的死寂。
"以后你就跟着哥哥生活吧。"朱允熥放下匕首,伸手将阿朵冰凉的小手包进掌心,"我叫朱允熥,她叫阿依娜。
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话音未落,邻桌食客嗑瓜子的声响突然变得刺耳,远处传来货郎摇铃的叮当声,却惊不起阿朵半点反应。
朱允熥喉头发紧,目光扫过饭馆梁柱上悬挂的咸鱼干,忽然想起猎户家墙上那幅被血染红的蜡笔画。
"哥哥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阿朵平齐。少女机械地点头,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苍白的脸。
雨声渐密,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朱允熥瞥见阿朵颈间褪色的红绳——那是苗疆父母系上的平安结,如今只剩半截线头在风里飘。
"就叫朱念安吧。"他声音发涩,"念着平安,岁岁长安。"
阿念安的睫毛剧烈颤抖,一滴温热的泪水突然砸在朱允熥手背。
这滴迟到的眼泪像融化的春雪,终于在少女死寂的面容上裂开第一道缝隙。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木桌,青椒炒腊肉的香气混着米酒的醇香在狭小的饭馆里弥漫。
朱允熥特意要了一碗白粥,又将新出锅的玉米饼掰成小块,小心吹凉后递到阿朵嘴边。
"来,念安张嘴。"他舀起一勺粥,瓷勺边缘还沾着几颗晶莹的米粒。阿朵木然地张开嘴,机械地吞咽着,目光仍呆滞地望着窗外。
朱允熥见状,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萝卜,笑着说:"你知道吗?这萝卜可厉害了,它跟小兔子是好朋友,小兔子每次饿了就去找萝卜帮忙。"
阿依娜在一旁轻轻点头,配合着说道:"对呀对呀,萝卜可甜啦,吃了就能像小兔子一样蹦得高高的!"她伸手轻轻戳了戳阿朵的脸颊,试图让这张小脸上多些生气。
朱允熥继续讲着故事,声音温柔而生动:"有一天,森林里来了个大坏蛋,想要抢走所有的萝卜。
小兔子们可着急了,这时候,萝卜们突然说:'别担心,我们有秘密武器!'"他故意压低声音,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猜,萝卜的秘密武器是什么?"
阿朵的睫毛微微颤动,死寂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朱允熥见状,眼睛一亮,继续绘声绘色地说:"原来啊,每个萝卜心里都藏着一团光,当坏蛋靠近时,萝卜们就一起发光,把坏蛋吓得屁滚尿流!"
说着,他用筷子在阿朵眼前晃了晃,模仿着发光的样子。
阿朵的嘴角动了动,虽然只是极轻微的弧度,却让朱允熥和阿依娜惊喜不已。
朱允熥趁热打铁,又夹起一块玉米饼:"快尝尝这个会发光的玉米饼,吃了就能和萝卜一样勇敢!"
这次,阿朵主动张开了嘴,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朱允熥笑着把饼喂进她嘴里,"好吃吗?"阿朵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那抹死寂的灰色,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些许温暖的色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窗纸洒在阿朵脸上,映得她微红的脸颊像初绽的花苞。
朱允熥看着逐渐有了生气的阿朵,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分,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多吃点,吃完哥哥再给你讲更有趣的故事。"
秋阳穿过斑驳的梧桐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细碎金斑。
朱允熥背着阿朵走在集市中央,小姑娘的辫子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发梢系着新换的红绸带。
阿依娜举着糖画在旁侧引路,琥珀色的糖丝在阳光下拉出剔透弧线,引得阿朵的目光终于从地面上移开。
"快看!是踩高跷的杂耍班子!"朱允熥突然驻足,肩头的阿朵被高高托起。
三丈高的木跷上,红衣艺人翻着筋斗掠过戏台,彩绸在空中甩出艳丽的扇形。
阿朵下意识攥紧少年的衣领,指节泛白,却不再像初时那样瑟缩。阿依娜趁机掏出油纸包着的桂花糕,甜香混着糖画的焦香钻进鼻腔。
"尝尝这个,比烤红薯还甜呢!"阿依娜掰下一小块,轻轻喂进阿朵嘴里。金黄的糕屑落在她崭新的月白裙裾上,那是朱允熥用兽皮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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