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强……
这句话就这么被张坤大言不惭地说出口了。
放在之前,任谁在段延庆面前说出这三个字,换来的都只能是嗤然冷笑。
但此刻他死死瞪着张坤,从肚子里发出的声音似乎都变得冰冷了些:“你就是‘赛神仙’张坤?云中鹤他们是你废掉的?”
赛……赛神仙?张坤愕然想着我怎么又多一个外号了,凝神戒备着微微退了两步,脸上仍竭力保持微笑:“不错,正是我。段先生准备动手报仇吗?”
段延庆抬起头看天,谁也瞧不出他究竟是何情绪。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
良久,他重新平视前方,从肚子里再次发出声音:“没那个打算。种恶因、得恶果,恶事做尽的人,或许早晚有那么一天,又何必执着?”
腹语术发出的声音永远平稳,没有平仄音调,谁也听不出那些话语里究竟蕴藏着何种情感。
但张坤一怔,竟从那些话里觉察出几分通透豁达的禅意。大理段家真不愧是世代佛传,就连混成了天下第一恶人的段延庆,骨子里也是因果报应那一套。
他若有所思,终究一声轻叹:“段先生,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
“嗬嗬嗬……我所执着的,是种善因,却要收获恶果。是堕落为祸患,反而可以在世间逍遥快活——段正明为什么不来?段家是没人了吗,遣你们几个毛头小鬼来?”
从腹部发出的笑声委实难听,像是机械人在玻璃板上磨锯子。张坤忍不住皱眉,钟灵和木婉清更是捂着耳朵又退了几步。
木婉清大声回应道:“段家不是没人,我……我们都是段誉的朋友,凭一腔江湖义气来搭救他,何须段家差遣?”
段延庆理也不理她,死鱼眼只瞪着张坤:“你小子来了倒也好,有人可将你夸得天下无双——我问你,你废了云中鹤他们,真是为了行善除恶么?”
张坤昂起脑袋来:“哼!我辈仗剑天涯,自然为了行侠仗义。惩奸除害,但愿江湖再无不平!”一席话慷慨激昂又押韵,说完后还衣袖一挥、负手于后,不忘了显露自身仁侠之风范。
“那我再问你,譬如哀牢山匪首胡汉三,十年来拦路劫掠,手中人命不止过千,其中无辜者同样甚多……你为何不除?”
张坤又是一呆,面容古怪,他可真没料到会突然间从段延庆肚子里听到胡汉三的名字。
而他知道段延庆说得没错,他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胡汉三不是正领着贼匪们杀人吗?他若不是身体“变异”,恐怕也是刚穿越过来就死在屠刀之下了。
若以绝对公平的视角来衡量,恶没有大小程度之分,抢掠他人婴孩是恶、拧断别人脖子是恶、拿刀剑把人砍翻也是恶。胡汉三为匪为盗十多年,手上沾染的血腥恐怕不比“四大恶人”来得少。
但这一呆只是片刻,张坤毕竟是思维活跃变通的现代人,很快就摸摸鼻子、挠挠脑袋,微笑答道:“那可不行,毕竟胡大当家跟我认识,是我的熟人。”
“可他杀了人,很多无辜人。”
“白起也杀人,那些降卒如何不无辜?但他成了人们世代交口称赞的战神。吴汉杀尽公孙氏与延氏全族、屠戮蜀地吏民数十万,光武帝标榜苍生正义,也不过对他口头谴责几句……人嘛,大都是双标的嘛。”
段延庆默默听着,无悲无喜——当然纵使有什么情绪也没人看得出来——待张坤说完后,他又说:“你不惩处也就算了,还传功于他,更放权让他去建立一个武林同盟。”
怎么连这事他也晓得?张坤一愣,但他反应很快,笑笑便又回答:“哈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犬有何德何功于天地,只因主人成仙,也便飞黄腾达,这就是天理!天嘛,自古以来也是双标的。你若是嫉妒他跟着我混,大可以也跟随我左右呗。总之我所做的一切,顺乎己心、顺乎天理,有何不可?”
“双标究竟是何意?”
“双重标准,两套说法。怎么于自己有利就怎么说罢了。你们段家信佛,当知道《杂阿含经》提倡推崇‘头陀苦行’,《大般涅盘经》等诸多典籍也记载颂扬佛陀多年苦行、方始明心见性……佛门对普通信众要钱要物、诸般苛刻,可是若遇到绝世凶人恶人,就又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段先生是大智慧的人,个中缘由,应当明白。”
段延庆面容不能动、眼睛不能眨,可双目中仍绽放出异彩,听得十分专注。他本来作为大理太子,自小也是遍读经典、接受良好教育,张坤说得那些历史案例和佛经典故当然清楚得很。
又是半晌,他从肚子里发出一声叹息。
“嘿,你小子……当真是奇才,这般年纪就有如此高深的功夫,居然还饱读诗书——唉!”
他的话语永远那样平板,直到最后一声叹息,才终于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情绪,只是旁人仍听不出那是欣喜、是怅然、还是悲苦。
张坤受到那情绪感染,忍不住也一声感叹:“嗨!读书有个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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