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依旧带着上一场烈焰的余烬气味,呼啸着穿过顾宅高耸的铁艺大门。车轮碾过精心铺设却略显萧索的车道,最终停在主宅那扇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乌木大门前。林晚抱着熟睡的童童,坐在后座,目光透过车窗,落在眼前这栋庞大而沉默的建筑上。
这不是凯旋。这是进入一片伤痕累累的、等待重建的废墟——物理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顾淮深先一步下车,亲自拉开了她这一侧的车门。他身上的黑色大衣沾染着医院消毒水和硝烟混合的冷冽气息,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下颌线绷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固执地锁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抑或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赎罪?
“到家了。”他的声音低沉,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砸在林晚心上。
家?这个字眼,对于顾宅,对于她和顾淮深之间,曾经是多么讽刺的存在。这里曾是囚笼,是战场,是阴谋滋生的温床。如今,它承载着胜利的余烬,却也背负着满目疮痍的过往和亟待缝合的裂痕。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她低头看了看怀中蜷缩的童童。孩子即使在睡梦中,小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仍在抵御着什么无形的恐惧。他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她抱紧了他,仿佛抱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勇气源泉。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她没有看顾淮深,抱着童童,迈步下了车。
陈默早已带着几名神情恭谨、眼神中却难掩好奇与紧张的仆人等候在门廊下。看到林晚抱着孩子下车,仆人们纷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一种对新女主人的审视,以及对这翻天覆地变化的不适应。
“太太,小少爷。”陈默上前一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在林晚和童童身上停留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房间都按先生的吩咐重新布置过了,暖气也调到了适宜的温度。”
“辛苦了。”林晚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门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却似乎驱不散角落里的阴影。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影,冰冷依旧。曾经象征着顾家森严等级和冰冷威严的布局,似乎并未有根本改变。然而,一些细微的差别悄然存在:角落里多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琴叶榕,巨大的落地窗前换上了更柔软的、米白色的纱帘,空气中除了惯常的清冷木质香,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暖的柑橘调。
这是顾淮深笨拙的示好,试图在这个钢铁堡垒里注入一丝“家”的温度。林晚能感觉到,这努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微弱,却真实存在。她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松动,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警惕覆盖。重建,谈何容易。
她抱着童童,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每一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都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楼梯扶手上繁复的雕花,曾是她无数次独自上下时,指尖冰冷触碰的囚笼栅栏。此刻,她的指尖再次划过那冰凉坚硬的线条,触感依旧,心境却已沧海桑田。
“林晚。”顾淮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主卧……和童童的房间,都安排在东翼。”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边阳光更好,也更安静。离……离我的书房也近些。”最后一句,带着点生硬的解释意味,仿佛在强调某种“便利”,而非情感上的靠近。
林晚沉默了几秒。东翼,那是顾宅视野最好、最尊贵的位置,历来是家主和主母的居所。五年前,她甚至没有资格踏入那片区域。如今,这“尊贵”的位置,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需要她用勇气和智慧去坐稳的王座。
“知道了。”她最终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接受还是仅仅陈述一个事实。她抱着童童,继续拾级而上。小小的身体在她臂弯里沉甸甸的,是他全部的分量,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走廊空旷而寂静。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脚下昂贵却冰冷的地毯。顾淮深跟在她身后几步之遥,他的存在感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压迫着空气。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影上的目光,沉重而复杂。
终于,停在了一扇重新漆过、散发着淡淡木香的房门前。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明亮的光线。
陈默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房门:“太太,这是您的房间。小少爷的房间在隔壁,已经连通了。”
林晚抱着童童走进去。
房间比她记忆中的任何一间客房都要大得多,也温暖得多。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冬日花园,虽然萧瑟,却别有一种沉静的景致。昂贵的波斯地毯取代了冰冷的地板,踩上去柔软无声。家具是经典的法式风格,线条优雅,但色调不再是压抑的黑金,而是柔和的奶油白和雾霾蓝。巨大的床铺上铺着质感细腻的丝绒床品,床头柜上,竟然放着一小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白色月光玫瑰——那个只属于她,象征着她从荆棘中挣扎而出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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