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放下酒碗,擦了擦嘴:"将军若嫌冷......"他指了指锅里的蒸笼,"让小二再给您盛碗羊肉汤?"
李承恩盯着他的笑脸,忽然转身大步走向柜台。
掌柜的正擦着酒壶,见他过来,手一抖差点摔了壶:"将军......"
"把陆先生的账记在天策府名下。"李承恩从腰间摸出块金叶子拍在柜上,"另外——"他转头瞥了眼陆九渊,目光像团火,"替我备间上房。"
陆九渊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他望着李承恩走上二楼的背影,听着木楼梯"吱呀"的声响,忽然低笑出声。
酒碗里的倒影晃了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这李将军,怕是要在这醉仙居,跟他耗上一整日了。
李承恩的银枪尾端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当啷"一声闷响。
他下到二楼转角时,甲胄上的鱼鳞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腰间的天策令牌撞在木栏上,连撞出三声脆响——这是他刻意放重的脚步。
楼下的说书人还在慢悠悠啃肘子,瓷碗与碟沿相碰的轻响,像根细针似的扎着他后颈。
"都给我听好了!"李承恩跨下最后三级台阶时,银枪"咚"地戳在陆九渊桌前,震得酱肘子的油星子溅上他的青衫。
他盯着满座缩着脖子的江湖客,喉结因用力而凸起,"天策府守的是这城,护的是百姓!
今日起,谁要在城门五里内动刀见血——"他枪尖挑起块碎瓷片,正是方才城外那片沾着陆九渊血的,"就先问问李某的银枪答不答应!"
堂里的江湖客们早缩成一团。
方才离座的青衫刀客缩在墙角,酒碗攥得指节发白;有个戴斗笠的剑客悄悄往门口挪步,靴底在青砖上擦出刺啦声。
陆九渊却似没听见,夹起块肘子吹了吹,才慢悠悠送进嘴里——他嚼得极慢,连腮帮的肌肉都没怎么动,倒像是在数李承恩话里的火气。
"李将军这是要立规矩?"他咽下最后一口肉,用袖口抹了抹嘴,抬眼时眉梢微挑,"可江湖的规矩,从来不是银枪杆子立的。"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刀鞘,血渍在木纹里晕开个暗红的圆,"昨日左冷禅的问罪令,今日将军的银枪令......倒像在我这说书摊子前,摆了两尊泥菩萨。"
李承恩的手指在枪柄上收紧,指腹蹭过枪杆上的凹痕——那是去年守潼关时,替百姓挡下的一刀。
他望着陆九渊漫不经心的笑,忽然想起昨日在醉仙楼上,这人说天策府"银枪挑的是家国,铁肩扛的是人心"。
那时他听得眼眶发热,此刻却觉得这两句话像两柄刀,一柄捅在朝廷的规矩上,一柄扎在江湖的血性里。
"陆先生倒会说漂亮话。"他扯下腰间的酒囊甩在桌上,酒囊砸在酱肘子旁,溅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昨日说天策忠魂,今日杀江湖人——你这张嘴,到底是替谁说话?"
陆九渊的目光落在酒囊上。
那是块旧牛皮缝的,边缘磨得发白,酒囊上还留着道刀疤似的缝线——像极了他在话本里讲过的"戍边老兵的酒葫芦"。
他伸手摸了摸酒囊,指尖触到缝线处的粗麻,忽然笑出声:"将军这酒囊,怕比天策府的银枪还老。"
李承恩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抽回酒囊,牛皮在掌心绷得发紧——这酒囊是他爹的,二十年前战死在雁门关,最后一口酒还是灌在这囊里。
他盯着陆九渊似笑非笑的眼,忽然意识到对方方才不是在看肘子,是在看他腰间的酒囊。
"陆先生好眼力。"他咬着牙坐下,银枪横在膝头,"李某今日就坐这儿,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陆九渊招了招手,小二立刻捧着酒坛过来。
他拎起酒坛往李承恩的碗里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溅起细沫,漫过碗沿:"将军不是问我替谁说话?"他端起自己的酒碗,与李承恩的轻轻一碰,"我替人心说话。"
李承恩的手指扣住碗沿。
酒碗里的倒影晃了晃,映出他发红的眼尾——这说书人倒会取巧,用酒碗碰他的枪,用温言软语戳他的痛处。
他望着陆九渊腕间的血渍,那是方才捏碎酒盏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倒酒的动作,在晨光里泛着淡红。
"人心?"他冷笑一声,"昨日有个老妇来天策府哭,说儿子跟你听书听疯了,要去江湖闯名——这也是人心?"
陆九渊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窗外的护城河水,水面上漂着片柳叶,正打着旋儿往城外去。"老妇的儿子叫阿福,对吧?"他忽然开口,"上个月在城门口卖炊饼,总往我书钱里多塞两个饼。"他转头盯着李承恩,眼底的笑意淡了,"他跟我说,想听'少年仗剑走天涯'的故事。"
李承恩的喉结动了动。
阿福的娘确实来过,抹着眼泪说儿子留了张纸条,写着"去寻说书人口中的江湖"。
他当时只当是疯话,此刻从陆九渊嘴里听见,倒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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