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瞬间给了他一丝反抗的勇气。
“老丈好意,学生心领!”陈砚之稳住身形,右手悄悄按住了腰间的匕首柄,身体微微弓起,摆出戒备的姿态,声音尽量维持着恭敬,却透出明显的疏离和坚决,“只是学生实在……实在不敢饮此琼浆!还请老丈慈悲,指条明路!”
那老叟的脚步,在陈砚之明确拒绝的瞬间,顿住了。
他脸上那副如同面具般僵硬的、令人不安的笑容,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消失了。沟壑纵横的老脸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迅速板结,凝固成一片毫无生气的漠然。那双浑浊灰白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伪装的温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死寂。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暗红幽芒,似乎凝实了一瞬,如同两点即将熄灭的鬼火,冰冷地锁定了陈砚之。
空气仿佛凝固了。漫天飘落的深绯花瓣似乎也停滞了一瞬,甜腻的花香里,那股潜藏的腐败腥气陡然浓烈起来。
老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砚之,端着那碗深红酒液的枯手,纹丝不动。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弥漫开来,压得陈砚之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握住匕首柄的手心滑腻一片。
就在陈砚之几乎要被这死寂的压力碾碎,几乎要不顾一切拔刀相向的刹那——
一阵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如同踩在棉花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阿公——”
一个清脆婉转、如同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憨,从桃林深处传来。
陈砚之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株开满深紫色桃花的树下,钻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同样浆洗得发白、但明显比老叟整洁得多的粗布衣裙,颜色是黯淡的藕荷色,样式简单,却勾勒出少女初绽的玲珑身姿。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细磨光滑的桃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肌肤欺霜赛雪,在周遭浓烈妖异的花色映衬下,竟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纯净。
然而,当陈砚之的目光触及少女的脸庞时,心脏猛地一抽!
少女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眉如远黛,唇若点朱,一双眼睛尤其灵动,眼波流转间如同含着两汪清澈的春水。可是,就在她左眼眼角的下方,贴近颧骨的位置,赫然生着一朵小小的、栩栩如生的桃花印记!那印记并非刺青,颜色是极其自然的嫩粉,花瓣脉络清晰可见,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是肌肤的一部分!这朵小小的桃花印记,非但没有破坏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一种奇异而妖冶的魅惑感。然而,在这片诡异之地,这印记却像一道烙印,无声地宣告着她与这片桃林的深刻联系。
少女步履轻快地走到老叟身边,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老叟手中那碗深红的桃花酒。动作间,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飞快地扫过陈砚之的脸,眼波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有好奇,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警告?
“阿公,”少女的声音依旧清脆,带着安抚的意味,“客人远来辛苦,怕是受了惊吓。这酒性烈,贸然饮用恐伤脾胃呢。”她端着酒碗,转向陈砚之,脸上绽开一个春花般明媚的笑容,嘴角弯起甜美的弧度,露出编贝般的细齿,“这位……客人?我叫阿沅。”她微微歪了歪头,眼角的桃花印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颤,“客人怎么称呼?”
“阿沅……”老叟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灰白的眼睛转向少女,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似乎随之消散了一些,但脸上的漠然并未改变。他没有再逼迫陈砚之,只是用那毫无生气的目光,依旧沉沉地笼罩着他。
陈砚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对着少女拱了拱手:“在下……在下姓陈,陈砚之。多谢阿沅姑娘解围。”他刻意报出了全名,目光紧紧锁住老叟的反应。
老叟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这个名字,又似乎完全没听见。那张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
阿沅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仿佛刚才那无形的对峙从未发生。她端着酒碗,对陈砚之俏皮地眨了眨眼:“原来是陈郎君。这桃花酒可是我们乌有乡的宝贝,采千年古树之花,取地脉甘泉,经年秘法酿制,最能滋养神魂,忘却烦忧呢。只是初次饮用,确需缓缓图之。陈郎君既受风浪颠簸,想必乏累得紧,不如先随阿沅进村歇息片刻?待心神安定,再品此佳酿也不迟呀。”她声音清脆,理由也说得合情合理,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客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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