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心中念头急转。强行离开?这老叟诡异莫测,硬闯绝非明智。眼下这少女阿沅看似善意,正好是个台阶。不如先假意顺从,进入这所谓的“村”中,再伺机探查出路。他看了一眼那老妪,对方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如此……便叨扰了。”陈砚之压下心头的疑虑,拱手应道。
阿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桃花印记也显得愈发娇艳。她端着酒碗,转身引路:“陈郎君请随我来。”步伐轻盈,如同穿行在花间的精灵。
老叟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几步之外,脚步轻飘飘的,落地无声。他那双灰白的眼睛,如同两点凝固的寒冰,始终牢牢地、毫无感情地锁定在陈砚之的后背上。
穿过一片片开得妖异浓烈的桃林,脚下厚厚的花瓣踩上去绵软无声,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湿滑感。空气里那甜腻的香气越发浓重,熏得陈砚之头脑微微发沉。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散落着几十间低矮的屋舍。这些房屋样式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墙壁是用粗糙的泥胚混合着干草夯筑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或树皮。许多房屋的墙壁上,竟然也攀爬着虬结的桃枝,上面同样开满了深绯或紫红的重瓣桃花,仿佛这些房屋就是从桃树根部生长出来的一部分,与整个桃林融为一体。
这便是乌有乡的村落。
村中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有在屋前慢悠悠劈柴的壮年汉子,有坐在门槛上低头缝补的老妪,也有几个孩童在几株桃树下追逐嬉戏。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惊人的相似——一种毫无阴霾的、纯粹到近乎空洞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眼睛弯起,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灿烂、满足,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具,僵硬地贴在脸上,看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忧虑焦灼,只有一片死水微澜般的、凝固的欢愉。
更让陈砚之脊背发凉的是,这些人彼此相遇,也只是互相点头,脸上挂着那副凝固的笑容,却从不开口交谈!整个村落,除了阿沅清脆的脚步声和他们三人的动静,竟然一片死寂!连那些追逐嬉闹的孩童,也只是无声地奔跑、跳跃,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却不发出一丝笑声!这诡异的静谧,在漫天飘落的血红色花瓣背景下,显得无比阴森。
阿沅领着陈砚之走向村落边缘一间看起来还算齐整的茅屋。屋前也有一株桃树,开满了深紫色的花朵。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陈郎君请稍坐,我去给你取些清水来。”她将手中那碗深红的桃花酒随意地放在屋外一块青石上,转身轻盈地离开了。
陈砚之站在低矮的屋檐下,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得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泥土地面,一张破旧的草席,墙角堆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碗被遗弃在青石上的桃花酒上。
深红的酒液在粗陶碗中微微晃动,粘稠得如同血浆。碗沿上,清晰地残留着一枚淡淡的、带着桃花粉色的唇印——是阿沅刚才端碗时留下的。
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他。这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喝了会让人忘记名字?这诡异的村落,这些如同傀儡般的村民……秘密是否就在这酒中?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屋外。老叟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一株桃树的阴影下,灰白的眼睛依旧望着这边。阿沅的身影消失在另一间屋舍后。
机会稍纵即逝!
陈砚之深吸一口气,仿佛被那诡异的酒香蛊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迅速地在碗沿那枚桃花色的唇印旁,蘸了一下!
仅仅是一点微凉的、带着浓烈甜香的湿润。
他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如同做贼。不敢有丝毫犹豫,他迅速将沾了酒液的食指指尖,凑到鼻尖下,用力一嗅!
浓烈到刺鼻的桃花香、霸道呛人的酒气瞬间冲入鼻腔,熏得他一阵眩晕。然而,就在这浓烈的香气之下,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如同埋藏地下千年的腐朽棺木混合着浓郁血腥的味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他的嗅觉深处!
“呕——!”
陈砚之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猛地弯下腰,干呕了几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哪里是酒?这分明是……尸水与污血的混合物!那“滋养神魂,忘却烦忧”的鬼话,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恐怖!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啜泣声,如同游丝般,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耳中。
声音似乎来自屋后。
陈砚之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装作被酒气呛到不适的样子,扶着额头,脚步虚浮地绕向茅屋后方。那老叟依旧在树影下,如同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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