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接一架!十架巨大的木制风轮如同苏醒的巨人!笨拙却坚定地缓缓转动起来!发出由弱到强、连成一片的“嗡——嘎嘎——哗啦——”沉重轰鸣!巨大的叶轮破开空气,带着沉闷的风压掠过田间地头每个人的头顶!
挖好引水暗渠的田垄尽头!
离王老四躺着的地边不到三尺!
一股浑浊但汹涌的水流!终于挣脱了沉重的陶管!如同挣脱锁链的怒龙!猛地冲破管口的稀泥!喷涌而出!
哗——!!
清澈的水柱激起尺余高的水花!带着泥土的腥气和积蓄已久的能量!贪婪地扑向干渴如同焦炭的麦地!水流疯狂地沿着沟渠奔腾、渗透!所过之处,干得冒烟的土皮瞬间变成深褐色!如同久病之人被注入了生气!
紧接着!所有水渠方向都传来佃户近乎变调的狂吼:“出水啦——!”“通了!真他妈通了!!”“麦子!!我的麦子有救啦——!”
哭嚎与狂吼瞬间淹没了风车的嗡鸣!
黑压压一大片衣衫褴褛的佃农像疯了的蚁群,呼啦啦涌下地埂!连滚带爬地扑到那道清流边上!把那张灰黑枯裂的脸死死扎进水流中!也不怕呛!猛灌两口又抬起头,浑浊的黄泥汤子顺着胡茬往下淌!
他们伸手抓捧起泥水往自己脸上浇!往干瘪的麦苗上泼!哭声、笑声、嘶吼声混成一片!有人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有人抱着沾水的麦苗亲吻!
如同饥渴的旅人在绝望的沙漠尽头,撞见了救命的甘泉!
王老四被人扶着坐起一点。浑浊的眼泪混杂着脓水鼻涕糊了满脸,顺着他枯瘦的脸颊沟壑流进衣领。他试图抬起被抽断骨头的胳膊,那剧痛让他身体猛地哆嗦!可他死死咬着牙!眼珠子凸起!
盯着那道在地垄间汩汩奔流的浊水!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嗬嗬”声响!那是积压许久的绝望、痛苦、连同狂喜一同迸发出的扭曲抽泣!
风车巨大的嗡鸣声响彻原野!水流奔涌!王老四那双沾满血泥的枯手突然死死攥住身下干燥得几乎化为齑粉的黄土坷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拉着整个身体!
朝着旁边麦地垄埂的方向艰难地、近乎抽搐地挪动!他不管背脊钻心的剧痛!挪一步!就在身后拖出一道血水泥痕!终于!
他的手指,颤抖地、一点一点地,终于触及了那道清流浸透了的潮湿田埂!
深褐色的!带着清凉水汽的!能攥出水来的湿润泥土!
王老四整个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猛地仰起头!枯草般稀疏的头发被风卷起!那张涕泪横流、布满泥污血痂的脸上!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光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矗立在风中嗡嗡转动不止的巨大风车方向!朝着站在地头面无表情的陈默!发出一声能撕裂云霄的、混合着血泪的嘶吼:
“文魁公!活命——!!!”
巨大的声浪混在风车轰鸣与水流奔涌声里,震得老槐树上最后几片枯叶簌簌坠下。
他身体最后的力量耗尽,整个人软软地向前栽倒,上半身扑在那片珍贵的、刚刚被滋润了的湿润田埂上,脸深深埋入泥水混杂的泥土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抽泣。
背脊上那些虬结的鞭痕和溃烂的皮肉在抽动中撕裂渗血,混杂着新鲜的泥浆糊了满背。但这一刻,没有人在意这些。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佃户猛地跪倒!用沙哑得如同破锣的嗓子跟着嘶喊起来:“活命——!活命——!!”泪珠砸在湿润的泥土里。
一个又一个佃户!像被无形的巨手摁住后颈!如同叩拜神只般轰然跪倒!
“活命——!!”
声浪如同滚雷!裹挟着麦苗吸水的欢畅、水流奔涌的激越、风车吱呀转动的坚实!砸进这片曾如同焦土般死寂的土地!
老槐树下那块湿土还没干透。村里佃户跪地嘶喊“活命”的回音像是烧透的柴灰,混着渠水淤泥的腥气在早春枯瘦的风里打着旋儿。老周带着人收拾泥泞的打谷场,铁锨刮在冻硬的土皮上,响声闷钝。
农庄后那间孤零零的草棚彻底变了模样。墙被烟熏黑了大半,棚顶掀开的窟窿还漏着风。棚内弥漫着一股甜中带腥的刺鼻味道,浓得化不开,像是烧糊了的松脂混着铁锈渣沤烂的血水。满地碎竹屑和焦黑的厚壁竹筒碎片,如同刚被雷劈过的狼藉战场。角落里歪倒的碾药石槽边缘洇着几团深褐近黑的污迹。
赵大锤靠在一堆发霉的烂草垛上,左边半拉袖子被火烧了卷曲粘连在皮肉上。粗壮的小臂从手腕到手肘一片血肉模糊!灼烧的燎泡破了一大片,混着黑黄的药粉糊状物和脓血,黏糊糊地糊在绽开的皮肉上。
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沉重嘶嘶声,汗珠子顺着胡子滴进烂肉里。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此刻烧得赤红,死死瞪着地上那堆竹筒焦黑的碎渣,嘴里不干不净地嘶吼着谁都听不清的脏话,像受伤还咬住猎物的疯狗。
刘二狗端着盆冰凉的泥浆水杵在旁边,想泼上去降降温,抖着手愣是不敢动。
陈默进来时没带风。冷硬的眼神扫过那片惨烈,定格在赵大锤胳膊的烂伤上。
“熬……熬着……”赵大锤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血红的眼珠子猛地转向陈默,带着血丝和浑浊的脓液,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硝……硝太他娘的……燥了……一点就爆!壳子……壳子顶不住!”话没吼完,牵动手臂剧痛,身体猛地痉挛弓起,痛苦的低嚎混着唾沫从牙缝里喷出来。
就在这时。
草棚那张破草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道缝隙。一股清冽、带着泥土根茎气的寒意涌了进来,冲淡了些许刺鼻的焦臭。门口光影晃动,一个纤瘦的身影背光站着。
看不清脸。
背着一个柳条编得细密的药篓子,篓沿插着几束还带着湿润泥土气息的枯黄根茎。身上浆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蓝布窄袖袄。洗得松垮的靛青粗布裤子塞在绑紧的草鞋里,脚踝瘦骨嶙峋。几缕散碎的额发被风吹着,贴在有点苍白的脸颊上。
她就那么站着,既不像害怕,也不像好奇,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大锤那条糊烂的胳膊上,仿佛在看一根被山火烧断的木头。手里掐着一截刚摘下来、沾着夜露的嫩白蒿草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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