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指尖摩挲着酒囊口的皮革,火光在她眼底碎成跳跃的金斑,嗓音被夜风揉得有些发哑。
“公主第一次领兵上战场,我们进山伏击北狄人,斥候线报说只有一千左右的步兵,所以那次只带了三千步兵,其中几百个都是新兵。可等北狄人到了才发现线报出了差错,对面是北狄的精锐骑兵,人数不下三千。”
她拨了拨火堆里的木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鸟。
“那会儿正是隆冬,雪粒子跟刀子似的刮脸,新兵里有个小子吓傻了,鼻涕都挂到甲胄上了。”
护卫们听得入神,连烤在火上的兔肉焦了边都没察觉。
有人忍不住追问:“然后呢?公主是不是把那小子骂了一顿?”
沈雾低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喉结在火光下轻轻滚动,“公主给他抹了眼泪,还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他身上了。说白了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不远处容复握着水囊的手顿了顿,囊口边缘凝着的水珠滑落,在他袖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后来呢?”另一个护卫扒拉着烤焦的兔肉,耳朵却竖得老高。
“后来啊……”沈雾将酒囊递给身旁的霁风,看着他犹豫片刻才接过去抿了一口。
“那小子跟疯了似的冲锋,硬是杀了十来个敌兵。战后公主拍着他的肩膀夸了句:‘好样的’,那小子臊得脸比血还红。”
沈雾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声音忽然轻了些:“其实啊,那年公主才十三,第一次上战场比新兵还紧张,战前还躲在帐篷里偷偷掐自己手心。”
王府前顿时一片哗然。
这时,裴谨言闻讯从府里冲了出来,一把抱起裴老太君,咬牙切齿吼沈雾:
“长公主,你对我不满就冲着我来!别动我的家人!尤其老太太她年纪大了,她禁不住你折腾!来人!快找大夫!”
“干什么,本宫是那么暴戾的人吗?”沈雾翘着腿乐呵呵的说:“放心,今儿她有什么事,本宫都负责到底。”
她手一扬,流心大步走下石阶来到二人面前,不由分说把裴老太君拽了过去。
许氏:“你要干什么!”
“我跟公主上过战场,做过军医,略懂些医术。老太君情况危急,夫人难道要阻拦吗?”
许氏额上冒汗,裴谨言虽拧着眉,却也没拦流心。
许氏焦急不已,“儿啊,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是找大夫来更妥帖!”
裴老太君睫毛发抖,身子僵的笔直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流心发现端倪。
流心装模作样的摸着裴老太君的身体,她指缝夹着一根细针,找准时机狠狠戳向裴老太君痛筋。
“嗷——”
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虚弱晕倒’的裴老太君一下子站了起来,捂着后腰又跳又叫。
“疼!好疼!有蛇咬着我了!有蛇!”
她声如洪钟,跳脚的动作比年轻人还利索,哪里像是刚晕过去的人。
聪明的人已经看出来了,裴谨言脸色一下子就绿了,怒其不争的看向许氏。
真是不嫌丢人是吧!
沈雾支着下巴笑眯眯看戏,“诶呦,这动作这么利索,看来是没事儿了。瞧见没,你家老太太身子骨硬的很,少什么事儿都来讹本宫。”
裴老太君反应过来,老脸涨得通红。
她颤手指着沈雾,磕磕巴巴说:“公主,你殴打驸马,虐待世子的事今日若不能给个说法,老婆子绝不回去!就算告到太后跟前,裴家也不能善罢甘休!”
“想要说法?行,正巧本宫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好好跟你论一论。”
沈雾打了个哈欠,“把裴显带来。”
长街上挤满了人,从方才开始又陆续有听到消息的百姓过来看热闹,沈雾张扬惯了,也根本就不在意丢不丢人,反倒是裴谨言面皮发烫,耳边嗡嗡直响。
她大步流星走到沈雾面前,压低声音道:“你闹够了没?还嫌不够丢人?我们家的事,我们关起门自己谈,何必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想闹到人尽皆知的,是你娘和你的好祖母。本宫又没做错事,本宫为何要觉得丢人?”
“你……”
正说着,流心提着一个小胖墩回来了。
裴显今年三岁,远看是个树墩,近看是个猪仔,他爹娘长相也不差,可他五官已经被肥肉挤得看不出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眼睛,众人在看到裴显时纷纷沉默了。
裴显尖锐的哭声划破了天际,他努力往后扽自己,想挣脱流心的束缚。
“我不要去见母亲!我不要见母亲!我不要读书!祖母,祖母救我,哇——”
“显儿,宝儿!”
许氏冲上前把裴显抱在怀里,怒斥流心:“狗奴才!不知道小孩子骨头脆!显儿肩膀若被你拖坏了,以后不能拿笔不能拿剑,我就剁了你的胳膊!”
沈雾眯了眯眸,慵懒的姿势瞬间就坐直了,“你在跟谁说话?”
许氏喉中一涩,沈雾冷笑,“流心跟本宫上过战场,也曾杀敌无数,你如今的太平日子还有她一份功劳,你骂谁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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