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那里。在他身后,是无数嘶吼着冲进皇宫烧杀抢掠的叛军,是正在烈焰中哀鸣崩塌的大胤宫阙!在他马蹄之下,是无数大胤将士和宫人的尸骸!在他玄甲之上,溅满了她父兄子民滚烫的鲜血!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姜毓宁的喉咙,她死死咬住,才没有当场呕出血来。极致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住她每一寸骨骼,冻结了所有的恐惧和悲伤,只剩下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清明。
仿佛心有所感,下方马背上的谢珩,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穿透浓烟与火焰,精准地锁定了站在燃烧殿顶、摇摇欲坠的姜毓宁。那张曾让她无数次心动、无数次信赖的俊朗面容,此刻在火光的明灭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得意,没有愧疚,没有胜利者的骄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沉静。那沉静,比任何狰狞的狂笑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隔着尸山血海,隔着冲天烈焰,隔着崩塌的王朝与破碎的过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喧嚣的战场,燃烧的爆裂声,叛军的嘶吼,都诡异地退去,只剩下这死寂的对视。
终于,谢珩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烈火燃烧的轰鸣和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到了姜毓宁的耳中。那声音,竟一如往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入骨髓的温柔:
“殿下,下来吧。” 他微微仰着头,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邀请她共赏一场寻常的落日,“上面危险。”
危险?
姜毓宁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映照着太庙烈焰却毫无温度的眼眸,一股荒诞到极致的、凄厉无比的笑意猛地冲破了喉咙,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燃烧的殿顶回荡,尖锐、嘶哑、疯狂,带着血泪,如同夜枭的泣鸣,比脚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更令人心头发寒。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在她疯狂大笑的面容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笑声戛然而止。姜毓宁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与决绝。她一只手依旧紧紧抱着怀中似乎被这疯狂气氛感染而再次发出微弱哭声的幼弟,另一只手猛地伸向自己颈后,用力一扯!
“铮!”
一声清越的金鸣!
一枚通体温润、流转着千年古玉特有宝光的凤形玉佩被她硬生生从颈间扯下!那玉佩雕工极其繁复古拙,一只神凤展翅欲飞,尾羽华美,细节栩栩如生,凤喙微张,仿佛能听到那穿透万古的清鸣。这正是大胤长公主的身份象征,传承了数百年的皇室至宝——凤符!象征着大胤天命所归的凤凰血脉!
她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这凝聚着大胤数百年国运、象征着无上尊荣与血脉传承的凤符,朝着下方马背上那个曾让她倾尽信任与情愫的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玉符化作一道碧绿的流光,撕裂浓烟,带着她所有的恨意、诅咒与王朝崩塌的绝望,精准无比地砸向谢珩的眉心!
谢珩眼中那潭深水般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一丝极其细微的惊愕和猝不及防掠过他的瞳孔!他几乎是本能地微微偏了一下头,但动作终究慢了半拍。
“啪!”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温润坚韧的古玉狠狠砸在他左侧眉骨之上,瞬间碎裂!尖锐的碎片在他英俊的脸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几缕血丝立刻蜿蜒而下,染红了他冰冷的玄甲边缘。碎裂的玉片迸溅开来,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大胤皇朝最后的、破碎的尊严。
姜毓宁站在熊熊烈焰之中,狂风卷起她残破的衣袂与散乱的长发,猎猎飞舞。她俯视着下方那个脸上淌血、终于露出一丝裂痕的男人,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泉,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火海,砸在谢珩的心上,也砸在这片燃烧的山河之上:
“谢珩——”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让下方无数喧嚣的叛军都为之一静。
“这万里山河,” 她一字一顿,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烈焰,“你坐不稳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留恋。姜毓宁紧紧抱着怀中发出最后一声微弱啼哭的幼弟,在下方谢珩骤然收缩的瞳孔、在无数叛军士兵惊骇的注视下,在太庙列祖列宗神位被烈焰吞噬的悲鸣声中,猛地向前一步!
纤细的身影,带着那小小的、象征着一个王朝最后血脉的襁褓,如同折翼的凤凰,决绝地纵身跃入下方那冲天而起、足以吞噬一切的烈焰火海之中!
“不——!!!”
一声从未有过的、撕裂般的、近乎野兽濒死的咆哮,猛地从下方炸开!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失控的狂怒以及某种瞬间崩塌的、连谢珩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慌!他脸上的从容、算计、冰冷,在这一刻寸寸碎裂!他下意识地策马向前冲去,甚至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下坠的身影,玄甲下的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莫名的剧痛而剧烈颤抖,眼中第一次映出了真正的、近乎毁灭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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