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榫卯,需加固。”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靠近从未发生。她不再看白宸,径直走到车旁,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玄色小皮囊里取出几枚细小的乌金楔子,对着那处接缝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动作精准而利落。
白宸的目光却还停留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颈后那几点被盐水溅到的地方,火辣辣的感觉尚未消退。他喉结微动,压下心底一丝异样的波动,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盐车和掌心的“地图”。崔璃的出手,是出于对机关完整性的维护,还是……一丝下意识的回护?他不敢深想。
盐水车继续轰鸣着工作。强劲的水龙在营地纵横交错的泥泞小径间游走,所过之处,污秽辟易。刺鼻的盐卤味越来越浓,彻底盖过了药渣的土腥气,甚至压下了尸体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洁净感。水汽弥漫开,在晨光中折射出细小的虹彩。被冲刷干净的泥地上,渐渐析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那是水分蒸发后留下的盐粒结晶。
燕无霜不知何时已走到一片被反复冲刷、露出本色的硬土地面上。她低着头,赤红的靴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析出的盐晶,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次碾磨,都让锁骨下的狼头纹身灼热更甚。那些西域盐湖边的惨烈景象,教中叛徒在盐粒折磨下的哀嚎,如同附骨之疽,随着这无处不在的咸腥气翻涌不息。她猛地抬脚,狠狠踩碎一片较大的盐晶,仿佛要踩碎那些纠缠的记忆碎片。
萧明凰的蛊虫如同最勤勉的清道夫,在盐水冲刷过的湿漉漉地面和车身上快速爬行,碧绿的身影在薄薄盐霜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她远远站着,雪狐裘的裘领簇拥着精致的下巴,目光看似追随着那些蛊虫,实则有些放空。这浓烈的盐卤味,让她恍惚间回到了西秦宫廷的冰窖深处。彼时,她也是用特制的蛊虫,小心翼翼地护住窖藏的贡品鲜果,防止它们在漫长的冬季腐烂。那时,她身边有忠心耿耿的宫人,有嘘寒问暖的母妃……如今,只剩下这身狐裘,和指间噬血的蛊。一丝难以察觉的寂寥,从她妩媚的眼波深处滑过,快得如同错觉。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着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
白宸的目光扫过这被盐水强行“清洗”的营地,扫过掌心那奇异的、与废弃暗渠轮廓重合的茧纹,扫过沉默加固机关的崔璃、踩踏盐粒的燕无霜、神思渺远的萧明凰。盐卤的气息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它冲开了污秽,带来了短暂的洁净,却也像一层无形的盐壳,覆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不同的沉疴与刺痛。
朱嬷嬷费力地抱起一个空木桶,准备去接引活水重新调配卤水。桶身沉重,她脚下一个趔趄,桶底重重磕在一块被盐水冲刷得裸露出来的尖锐石头上。
“哐啷!”
木桶裂开一道缝隙,浑浊的泥水混着盐卤从中汩汩流出。朱嬷嬷心疼地“哎哟”一声,连忙放下桶去堵那裂缝。
白宸的目光却猛地被那裂缝吸引。流出的污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泥浆里闪了一下,极其微弱,却被初升的阳光恰好捕捉到。那东西半埋在湿泥里,只露出一小截边缘,质地非金非玉,颜色暗沉,上面似乎……镌刻着极其细密的纹路?那纹路,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心头一跳,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谢明远!那个瘸腿的谋士,临终前咳在《瘟疫论》眉批上的血渍形状!
这泥里的东西,会是什么?
喜欢穿书之谋凰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穿书之谋凰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