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裘撕裂的余音仿佛还在侯府后院回荡,金线绞成的神弦带来的短暂振奋,很快被城南传来的沉重战报碾碎。阿蛮带伤奔回,赤膊上新增的刀口还在渗血,右耳缺角处糊着干涸的泥浆:“世子!城西…城西丢了!守将李参被诱入敌营…连尸首都没抢回来!姓孙的狗贼占了西营,正驱赶百姓填护城河!”
消息如同冰水灌顶。城西失守,意味着敌军获得了一个稳固的进攻支点,更意味着城内军民最后的退路被切断。白宸掌心的暗渠图纹路在紧握的拳中扭曲,他猛地转身,竹青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备马!去西城!”
马蹄踏过被鲜血和泥浆反复浸透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甜腥。西城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一片暗红,哭喊声、厮杀声、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越靠近西城,景象越是惨烈。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士兵,更多的是来不及逃走的平民。几个侥幸逃出的妇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瑟缩在街角,眼神空洞绝望。一队守军正用门板抬着伤兵后撤,伤兵腹部的破口里,肠子混着血水流淌出来,滴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世子小心!”燕无霜赤红的靴尖猛地一蹬马镫,身形如鹞鹰般掠起,腰间银铃发出急促的脆响!一道乌光擦着白宸的鬓角射过,“夺”地钉入身后半堵断墙!竟是一支淬毒的短弩!她人在空中,脑后乌黑的长辫如毒蟒甩出,发梢寒芒一闪,天蚕丝已无声割断旁边屋顶一个黑影的喉咙。尸体滚落,砸起一片烟尘。燕无霜稳稳落回马背,靴底沾满血泥,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似乎又添了一道新的血槽。
“是敌军的‘影蛇’!”阿蛮低吼,布满经文的肌肉贲张,拔出弯刀护在白宸身侧,“专放冷箭,阴毒得很!”
白宸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街边一处被炸塌大半的乐坊。焦黑的牌匾斜挂着,依稀可见“焦尾”二字。断裂的梁柱下,压着一具身着轻甲的年轻将领尸体,半边脸已被烧焦,手中却死死攥着一张断裂的焦尾古琴!琴身焦黑,只剩几根断弦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呜咽般的嗡鸣。浓烈的血腥味和琴木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几个幸存的乐坊女伎瑟缩在角落,脸上布满烟灰和泪痕。
“是李参将军的亲兵…抱着琴冲出来的…”一个手臂受伤的校尉哽咽着,“将军他…他进敌营前,只带了这张琴…”
白宸的心猛地一沉。李参是他为数不多还能信任的将领之一,性情儒雅,尤擅音律,这张焦尾琴是他的心爱之物。他为何在生死关头只带此琴入敌营?这琴……难道不仅是乐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怪异的声浪从西城敌占区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低沉、粘稠,并非号角战鼓,更像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摩擦鳞片,嘶嘶作响,又混杂着一种诡异的、如同陶瓮共鸣般的嗡嗡声。声音入耳,竟让人心头发闷,气血翻涌,莫名的烦躁和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什么鬼声音!”燕无霜烦躁地捂住耳朵,锁骨处的狼头刺青在火光照耀下泛起一层躁动的幽光,西域某些关于蛇巫的恐怖传说瞬间冲入脑海。连阿蛮这等悍勇之人,也感到一阵心悸。
白宸凝神细听,那混杂在蛇嘶中的嗡嗡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穿透力。“是音律…有人在用音律操控毒蛇,或者…激发它们的凶性!”他瞬间想起李参的焦尾琴!李参带琴入敌营,莫非是察觉了这音律杀局,想以琴破之?可惜……
“琴!”白宸目光如电,射向那具亲兵尸体手中紧握的断琴,“把琴拿过来!”
崔璃已先一步下马,玄色的身影无声地滑过遍地狼藉。她蹲在尸体旁,左耳悬着的青铜齿轮在嘈杂的声浪中微微震颤。她没有贸然去掰尸体僵硬的手指,而是从腰间玄铁小盒中倒出少许磁石粉末,轻轻洒在断裂的琴颈和琴身接口处。粉末在几处细微的缝隙上凝而不散。她指尖在琴腹一处不起眼的焦痕上轻轻一叩。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琴腹侧面一块看似完整的焦木竟弹开一条细缝!一股陈年桐油混合着特制松香的气息逸散出来。
白宸心头剧震。果然!这焦尾琴内藏乾坤!他立刻上前,小心地和李参亲兵僵硬的指关节较劲,试图取出断琴。尸体紧握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琴是他生命最后的延续。
崔璃阻止了白宸的蛮力,玄色衣袖下手指轻动,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从她发髻间滑落指尖。她精准地将银针刺入尸体手腕某处筋络节点,轻轻一捻。紧握的手指奇迹般地松开了些许。白宸趁机将断琴取出。
琴身沉重,入手温润,焦黑的表皮掩盖不住内里名贵木材的质地。崔璃接过断琴,指尖沿着琴腹那道细缝摸索,随即在琴头一处风化的断纹处用力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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