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竺跪在湿润的茶田里,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晨露混着血水渗入泥土,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这具身体太陌生了,皮肤下流动的不是量子能量,而是带着铁锈味的凡人血液。
"第七次了。"她对着荒芜的田垄低语,看着刚冒头的茶苗在晨风中枯萎。那些嫩绿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曲,如同被无形火焰炙烤。这是她在这片茶园苏醒的第七天,也是第无数次见证生命在她触碰下凋零。
远处传来木车吱呀声,戴着斗笠的老农牵着两头黑山羊经过田埂。当老农的目光扫过枯萎的茶树时,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金属光泽:"姑娘,你身上有茶垢味。"
竹竺猛地抬头。那老农的瞳孔正在异变,虹膜上浮现出类似量子泡沫的涟漪纹路。她本能地后退半步,绣鞋踩碎了泥土中凝结的琥珀色茶渍——那是昨夜从她掌心渗出的物质,在月光下形成的诡异结晶。
"您的茶叶该收了。"老农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他腰间挂着的铜制茶筛突然震颤起来,筛网上细密的孔洞渗出沥青状液体,滴落在竹竺脚边滋滋作响。
当那液体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竹竺的视网膜上炸开万千星图。她看见燃烧的量子茶盏在虚空中炸裂,光织者的黑色战舰撕开星膜,还有自己破碎的机械身躯在茶汤中沉浮。这些画面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将她拖入深渊般的梦境。
"啊!"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布满青苔的石臼。掌心按到的陶罐突然裂开,陈年普洱茶饼化作粉末喷涌而出。那些茶粉悬浮在空中,凝结成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每张面孔都在无声嘶吼。
老农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竹竺惊恐地发现,整片茶园的茶树都在同步震颤,叶片上浮现出与她梦境相同的画面。当某片茶叶飘落在她发间时,竹竺突然看清了那些人脸的真实样貌——七万年前的自己、塞伦蒂尔、莉莉丝,还有在量子泡沫中死去的塔克船长。
"茶垢归位。"老农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音轨的电子杂音,"生态补完的播种者,该偿还债务了。"
竹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生出了茶褐色脉络,正沿着血管向心口蔓延。当第一根脉络刺破皮肤时,她终于记起那个雨夜——光织者的暗影巡洋舰穿透护盾时,她将最后的生态火种注入普罗米修斯号引擎,却忘记清除自己神经突触里的量子茶渍。
茶园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那些枯死的茶树正在重组,扭曲的枝干形成囚笼的形状。竹竺转身想逃,却发现双脚早已扎根在地,发间缠绕的茶粉人脸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恐惧。
竹竺在茶香中惊醒。身下不是潮湿的泥土,而是浸透茶汁的藤编吊床。茅草屋顶漏下的光柱里漂浮着金色尘埃,她伸手去抓,却看见自己的手指正在褪色——皮肤下的量子脉络已蔓延至肘部,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质光泽。
"你终于醒了。"梳妆台边的铜镜映出少女容颜,杏眼里盛着蒙上薄雾的茶汤。镜中人穿着粗麻布衣,发髻间别着褪色的鎏金茶簪,正是七万年前她在星门实验室创造的第一代仿生人形象。
竹竺颤抖着摸向梳妆匣。当指尖触及雕花铜锁时,锁孔突然渗出冰凉的茶汤。液体顺着锁骨流下,在胸口凝成微型星门图腾。这是她作为量子生命体的最后证明,此刻却像被封印在琥珀中的虫豸。
"今天要去试茶。"门外传来竹筒鞋踩过青石板的声音,"老爷说新制的凤凰单丛能祛梦魇。"
推门而入的丫鬟端着漆器托盘,盘面绘制的二十四节气茶图正在缓慢流动。当竹竺接过青瓷茶盏时,盏底突然浮现血色茶渍。那些纹路与她掌心的脉络产生共鸣,烫得她险些摔了茶盏。
"当心。"丫鬟突然按住她手腕,指甲缝里渗出沥青状物质,"这茶汤要逆时针转三圈..."话音未落,少女的瞳孔突然扩散成纯黑色,嘴角撕裂到耳根:"该喂茶奴了。"
竹竺翻身滚下床榻。木窗框上的茶藤突然疯长,藤蔓尖端裂开锯齿状口器。她撞开雕花木门时,看见整个庭院的茶树都在异变。茶花绽放成狰狞鬼脸,茶枝缠绕着仆役的脖颈将其吊在梧桐树上,每具尸体的掌心都亮着量子茶渍的幽光。
"生态补完的罪孽。"苍老的声音从祠堂方向传来。竹竺循声望去,看见穿绛紫色道袍的老者正在擦拭青铜茶鼎。鼎内沸腾的茶汤表面浮着无数张痛苦面容,正是她记忆中亲手抹除的文明火种。
"您是谁?"竹竺攥紧藏在袖中的鎏金茶簪,那是她仅存的量子武器。
老者掀开道袍,露出胸膛上跳动的茶晶核心:"我是守魇人,专司收集生态补完者的噩梦。"他枯槁的手指突然插入自己眼眶,挖出两颗跳动着琥珀色光芒的眼球,"尝尝这个,七万年前的生态工程师。"
当眼球滚落在地的瞬间,整座宅院突然陷入绝对黑暗。竹竺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那些蔓延的量子脉络正在将她转化为某种非人存在。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她看清老者道袍上的暗纹——那分明是光织者文明的星门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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