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轩内室,烛光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那一声微弱沙哑的呻吟,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皇帝萧彻僵立如石雕,攥紧的左拳指节泛白,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在萧珩那微微蜷缩的指尖上。孙院正和李院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眼珠都不敢转动,生怕惊扰了这十年冰封后初绽的一丝生机。
软榻上,萧珩覆盖着残缺面具的脸庞轻轻动了一下,紧抿的薄唇无意识地张开一道缝隙,一道比之前清晰了些许的气息,带着沉沉的疲惫感,缓缓流淌而出。紧接着,那放在身侧的手指,又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无形的沉重枷锁抗争。
“珩……珩儿?”皇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他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再次向儿子的手背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真龙之气,没有帝王威压,只有一只属于父亲的、带着十年积压的期盼与惶恐的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冷的肌肤。
就在这毫厘之间——
萧珩那只蜷缩的手指猛地一僵!
随即,他那覆盖着面具的头颅,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向一侧微微偏转。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带着一种沉睡太久后的滞涩感。
面具下,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嗡——!
内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并非寻常的黑色,而是如同最深邃的玄铁,却又在深处隐隐燃烧着两点微弱的、冰冷的血焰!眼神空洞,茫然,仿佛迷失在无尽虚空的旅人,找不到归途的方向。没有情绪,没有聚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荒芜。然而,在这片荒芜的最深处,又似乎沉淀着某种无法磨灭的、源自灵魂本能的……冰冷警惕!
这双眼睛,缓缓地、极其费力地转动着,扫过内室奢华的穹顶,扫过摇曳的烛火,扫过周围模糊的人影……最终,那空洞而冰冷的视线,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落在了……近在咫尺、那只即将触碰他手背的、属于皇帝的手掌之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皇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如同深渊般死寂、却又燃烧着冰冷血焰的瞳孔,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十年冰封的隔阂,在这一刻化为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所有刚刚升腾起的狂喜和温情。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儿子!那双眼睛深处,没有温度,没有依赖,只有……一片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的陌生!
萧珩的视线在那只手掌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刹那。
然后,他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蹙了一下眉头。
那是一个带着明显不适和困惑的动作。仿佛在辨认一件极其熟悉、却又无比厌恶的器物。
紧接着,他那刚刚睁开的、空洞的玄铁血眸,缓缓地、极其费力地向上移动,穿透了面具的孔洞,与皇帝那双充满了震惊、狂喜、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眸……直直地对视在了一起!
空气,死寂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萧珩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带出一丝微弱的气流摩擦声。他空洞的眼神里,茫然更甚,仿佛在努力辨认眼前这张威严而陌生的面孔。
终于,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种纯粹本能般疑惑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涸的唇间……挤了出来:
“……你……是谁?”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皇帝萧彻的脑海中炸开!
你……是谁?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刚解冻的心脏!十年隐忍,十年错失,十年煎熬……换来的,不是失而复得的相认,不是劫后余生的温情,而是……一句冰冷的、充满全然陌生感的质问!
“噗——!”皇帝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猛地缩回!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那复杂的情绪瞬间被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剧痛和茫然所取代!他死死盯着那双空洞而陌生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十年冰封在儿子灵魂深处留下的、深可见骨的创伤!
“殿下!”孙院正和李院判失声惊呼,扑到榻前。孙院正立刻搭上萧珩的腕脉,李院判则仔细观察他的瞳孔反应。
“脉象虚浮混乱,神思震荡未平!”孙院正声音凝重,“殿下似乎……神智不清,记忆有损!”
“眼神空洞,反应迟滞,识海受创极深!”李院判补充道,语气充满忧虑,“恐是邪毒侵蚀心神,加之生死边缘意志剧变所致!此乃……离魂失忆之兆!”
离魂……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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