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刚吹软巷口老槐树的新叶,我就踩着晨露往巷尾跑——王奶奶说今日要教我做香包,窗台上准还晾着她昨夜采的艾草。果然,青灰色砖墙上,竹筛里的艾草蜷着嫩尖,阳光落在上面像撒了层碎金,风一吹,清苦的香气就裹着面香飘过来,是王奶奶在蒸红糖发糕。
“丫头慢点跑,门槛要绊着你!”木门“吱呀”一声开,王奶奶系着靛蓝围裙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团粉白棉布。她的围裙边角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是去年我教她十字绣时,她自己缝上去的。我凑到灶台边,看着蒸笼里发糕鼓得像小枕头,忍不住伸手想碰,被王奶奶轻轻拍了下手背:“急什么,先跟我选布。”
里屋的木柜上,摆着个旧铁盒,掀开时“咔嗒”响,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各色棉布:水红的印着石榴花,鹅黄的缀着小桃心,还有块藏青的,边角磨得发亮,王奶奶说那是她年轻时做嫁妆用的。“做香包要选软和的布,贴皮肤才舒服。”她指尖划过棉布,像在抚摸老时光,“我嫁过来那年,你太奶奶就是用这块藏青布,给我做了个方香包,里面塞了薰衣草,说能安神。”
我指尖捏着那块水红棉布,忽然看见铁盒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王奶奶梳着麻花辫,手里举着个香包,身边的爷爷穿着军装,笑得露出白牙。“这是一九五八年的照片,你爷爷要去外地当兵,我连夜给他做了个香包,怕他在那边睡不好。”王奶奶的声音软下来,指腹轻轻擦过照片上的香包,“后来他每次写信,都要提一句香包还在,说闻着那味儿,就像我在身边。”
选好布,王奶奶把竹筛里的艾草倒进石臼,又抓了把晒干的薰衣草、陈皮,还有几颗碾碎的丁香。“艾草要捶得细,不然塞进去会硌得慌。”她握着我的手,一起攥住木杵,一下下捶打草药。石臼发出“咚咚”的声响,草药的香气渐渐浓起来,混着陈皮的甜香,竟一点也不冲。王奶奶说,这是她摸索了几十年的配比:“艾草驱蚊虫,薰衣草助眠,陈皮能让香味更软和,年轻人也爱闻。”
捶好草药,该剪布了。王奶奶拿出画粉,在棉布上画形状,有菱形、方形,还有小兔子模样的。我盯着她的手看,那双手布满皱纹,指关节有些肿大,却格外灵活,画粉在布上划过,线条又直又匀。“我年轻的时候,在厂里做裁缝,剪布从来不用画粉,凭手感就能剪得齐。”她笑着说,忽然转头看我,“丫头,你想要什么形状的?奶奶给你做个特别的。”
我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想要心型的,行吗?”王奶奶眼睛一亮,立刻换了块粉色棉布:“当然行!心型好啊,装的都是心意。”她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画粉线剪,剪到弧度处,特意放慢了速度,生怕剪歪。“做心型要注意,两边的弧度得一样,不然就不对称了。”她把剪好的两块心型棉布叠在一起,用白线锁边,针线在布间穿梭,像条小银鱼。
锁边的时候,我试着帮王奶奶穿针,可线总也穿不进针孔。王奶奶接过针线,眯着眼睛,轻轻一穿就进去了。“老了,眼睛不如以前了,穿针得凑近些。”她一边说,一边缝着布,忽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各色丝线,“我给你绣个小图案吧,绣朵小玫瑰,配心型正好。”
她选了红色丝线,一针一线地绣起来。玫瑰的花瓣要绣得层层叠叠,她特意用了“盘金绣”的手法,让花瓣看起来更立体。“这手艺是我跟你太奶奶学的,她绣的花,看着就跟真的一样。”王奶奶的手指偶尔会抖一下,绣错了针,就轻轻拆了重绣,一点也不急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银发上,也落在那块粉色棉布上,绣好的玫瑰渐渐鲜活起来,像要从布上开出来。
绣完花,该塞草药了。王奶奶把捶好的草药倒进棉布袋里,塞得满满的,却又不过分鼓胀。“塞太多会变形,太少又没香味,得刚刚好。”她捏着心型香包,轻轻拍了拍,让草药分布均匀,然后用红线把开口缝起来,还特意留了个小口子,串上根红绳,“这样就能挂在书包上,走到哪儿都能闻见香味。”
我接过香包,放在鼻尖闻了闻,艾草的清苦、薰衣草的清甜,还有陈皮的淡香,混在一起,特别好闻。香包的边角整整齐齐,绣的玫瑰栩栩如生,心型的形状圆润可爱,握在手里,软乎乎的,还带着王奶奶手心的温度。“喜欢吗?”王奶奶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别人可没有这个心型的。”
我用力点头,忽然看见王奶奶的手指上,有个小小的伤口,还渗着点血。“奶奶,你手破了!”我急忙拉过她的手,那伤口在指腹上,应该是刚才拆针线时不小心划到的。王奶奶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小口子,洗洗手就好了。”可我还是跑去拿了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帮她贴上,像她刚才给我做香包时那样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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