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他揉她发梢，"你想怎样，便怎样。"
大婚日的晨雾散得早。
阿旺敲着铜锣跑过青石板路，阿秀捧着竹篮追在后面撒野菊："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雪青哥的冠子歪了！"
临湘站在院门口，看村民搬来长凳，在祭坛四周摆成半圆。
老村长蹲在祭坛前理香烛，银须被山风吹得翘起："这柱香要插中间，是敬谷里的老祖宗。"
裴雪青从人群里挤过来，手里举着个红布包："临湘，我让阿福煮了鸡蛋，你早晨没吃多少..."
"裴郎君这么闲的么？"临湘接过鸡蛋，剥了壳往他嘴里塞，"先喂饱新郎官。"
他含着鸡蛋笑，喉结动了动："甜的？"
她眨眨眼，"我看是你心里甜蜜蜜的。"
祭坛那边传来阿福的喊："雪青哥！
临湘姐！
祭坛的藤子缠好了——"
慕容临湘望过去。
用雪藤枝蔓缠成的祭坛裹着红绸，枝桠间坠着野菊和月光花，中央那块青石板被擦得发亮，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些纹路——像是谷里的孩子拿石子画的，倒比宫里的龙纹多了几分活气。
裴雪青牵起她的手往祭坛走。
山风掀起两人的衣摆，临湘听见他说："那图腾是我十岁时刻的，当时想着...若有一日娶了妻，要带她来这里拜。"
她捏紧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药杵磨的。
"裴雪青。"
"嗯？"
"我突然觉得..."她望着祭坛中央的图腾，嘴角往上翘，"这仪式，比宫里的封后大典，郑重百倍。"吉时到。
铜锣第三声撞破晨雾。
阿旺的铜锣槌砸在铜面正中，震得手腕发麻——他特意选了最大的那面锣，要让全谷都听见雪青哥的喜声。
村长抖了抖祭司法袍，雪藤权杖上的银铃叮铃作响。
他弯腰用权杖尖挑起祭坛中央的红绸，十岁孩童刻的图腾露出来：歪扭的藤蔓缠成双环，环心点着三个模糊的小点。
裴雪青先一步踏上祭坛。
青白衫角扫过野菊，沾了两片花瓣。
他站定，目光锁住院门口——那里该出现的身影。
喉结动了动，手不自觉的颤抖。
"新娘到——"阿秀响亮的声音穿透人群。
临湘在阿桃阿杏搀扶下跨出院门。
月白礼服下摆绣着雪藤，花藤冠冕压着发顶，野菊和月光花缠成小辫，有朵花歪了，是她自己偷偷拨的，说要留些活气。
村民们唰地跪下。
老妇抹着眼泪，年轻小子直搓手，连总爱偷鸡的狗剩都规规矩矩垂着脑袋。
祝福歌谣从最年长的阿婆嘴里哼出来，像山涧水漫过青石，漫过每个人的喉咙——这是医仙谷传了八百年的婚曲，上回唱还是二十年前老村长娶亲。
临湘的鞋尖蹭过青石板。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
裴雪青的手在抖。
祭坛下的阿福直戳他后腰，他才惊觉自己歪了半步——得站得端端正正，让临湘看见他最精神的模样。
"一步。"阿桃小声数。临湘的鞋跟磕在第一级石阶上。
"两步。"阿杏的手在颤，她第一次扶新人。
裴雪青看清了她鬓边的月光花。
和昨夜他别的那朵一样，花瓣尖上凝着晨露，像要滴进他心里。
"三——"
"停。"临湘突然抬手。阿桃阿杏僵住，村民的歌声顿了半拍。
她低头。
月白裙角沾了块泥点，指甲盖大小，是刚才踩过湿土时蹭的。"阿福。"她喊。
阿福从人堆里窜出来，手里早攥着帕子——他就知道这祖宗要挑毛病。
帕子刚碰到泥点，临湘又拍开他手："别擦。"
"啊？"
"留着。"她抬眼望裴雪青，嘴角翘得像偷了蜜的猫，"等回房让裴郎君洗。"
裴雪青耳尖瞬间红透。
祭坛下爆发出哄笑，阿旺的铜锣都敲错了节奏。
老村长咳了两声，权杖在地上点得咚咚响，可自己也憋着笑——虽然这位没透露身份，可他也知道这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此刻看着分明是谷里偷喝了桂花酿的小丫头。
"上坛。"村长扬声。
村长杵着权杖站在石案前，石案上摆着银针、青瓷杯、一截带露的雪藤。
阿秀攥着野菊的手还没放，阿旺的铜锣早歇了，满谷人都屏住呼吸，连最会闹的小娃都扒着阿婆的膝盖，眼睛瞪得溜圆。
"问心。"村长开口，声音像敲在古钟上，"裴雪青，慕容临湘——"
"可愿结为爱侣？"村长的权杖点地，"顺时同欢，逆时同难，生不相负，死亦同穴？"
"愿意。"裴雪青的声音哑得厉害，尾音却绷得直，像根拉满的弦。
临湘的指尖在他掌心跳了跳。
她仰头看他，眼尾还沾着刚才的酒渍，说话时气息拂过他唇角："愿意。"
山风突然停了。
阿婆抹泪的手顿在半空，阿福举着酒坛的胳膊僵成木头。
满谷人的呼吸混在一起，裹着两人的"是"，撞进云端里。
"血盟。"村长摸出银针，针尖在月光下闪了闪。
青瓷杯里盛着寒潭水，泛着冷光。
两人的血珠落进去，一滴红，一滴更艳的红。
临湘盯着看，见两滴血在水里打了个转，突然缠成个极小的同心结，浮起层淡粉的光。
"喝。"村长推过杯子。
裴雪青捧杯的手直抖。
临湘托着他手背，凑过去喝第一口。
水入喉的刹那，她打了个寒颤——凉得像浸进雪水，可凉过之后，心口腾起团火，烧得她眼眶发酸。
他低头去喝剩下的，杯沿还沾着她的唇印。
水顺着喉管往下淌，他突然攥紧她的手——刚才还凉的掌心，此刻热得发烫，像要把两人的血都融成一摊。
"藤绕。"村长拿起雪藤。
临湘盯着看，见村长刚把藤搭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藤枝突然自己动了。
先是缠了两圈，又往紧里收，最后在腕间打了个活结，叶尖正好点在她和裴雪青的脉搏上。
临湘动了动手腕，藤叶跟着晃，扫过他腕上的同心结。
"拜祭。"村长指向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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