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笑。嫉妒?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现实被赤裸裸点破后的刺痛。负责专访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份工作,一份需要我保持绝对专业和冷静的工作。可就在刚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份专业摔了个粉碎。
“她们……说得也没全错。”我垂下眼,盯着杯子里深褐色的漩涡,声音有些发涩,“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心底某个角落反而奇异地松了一下。承认差距,似乎也没那么难堪。
小夏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其他部门的同事说说笑笑地走进来,看到我们,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咖啡机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胸腔里那片空旷的凉。
下午的工作在一种刻意维持的低气压中进行。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采访提纲,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每一个字符落下都像是钉进木头里的钉子,沉闷而用力。稿件的字句在眼前排列组合,江屿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庞却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带着他那漠然的眼神。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傍晚六点一刻。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天色暗得反常,酝酿着一场暴雨。
手机屏幕亮起,跳出江屿的名字。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接听。
“知知?”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低沉磁性的质感,背景里隐约有舒缓的音乐流淌,“抱歉,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私人邀约,今晚恐怕去不了那家餐厅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那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为了这个“约会”,我推掉了所有安排,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微笑的角度。
“私人邀约?”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有点干涩,“……很重要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像极了质问。
电话那头似乎有几秒钟的沉默,背景音乐也消失了片刻,仿佛他捂住了话筒。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的笑意,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疏离:“嗯,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实在推脱不开。下次,我一定补偿你,好吗?”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放掉一个……他主动提出的晚餐?那点微弱的、因他主动邀约而燃起的小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连烟都不剩。
“好,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用异常平静的声音回答,甚至挤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假的笑,“那你忙。” 没等他再说什么,我迅速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面无表情的脸。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几秒钟后,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地滚过城市上空,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幕墙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的霓虹光影。
办公室里的人声在雷声过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同事们纷纷探头望向窗外,抱怨着这场毫无征兆的暴雨。
“天啊!这雨也太大了吧!”
“完了完了,我没带伞!”
“地铁口要走好远呢,这下惨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我坐在工位上,像一尊被雨水隔绝的雕塑。屏幕上,光标在未完成的文档末尾一闪一闪,嘲笑着我的徒劳。江屿那句“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不深,却持续地带来隐痛。
我慢慢收拾好东西,关掉电脑。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已是水汽弥漫的世界,雨幕厚重得如同灰色的帘布,将远处的摩天大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街上的车辆亮着昏黄的雾灯,在积水的路面上缓慢爬行,像困在琥珀里的虫子。楼下狭窄的避雨檐下,早已挤满了没带伞的同事,像一群无措的鹌鹑。
手机安静地躺在包里。没有新的消息,没有电话。江屿那句轻飘飘的“补偿”,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敷衍的施舍。一种强烈的、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孤寂感攫住了我。这偌大的城市,这瓢泼的雨,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算了。
深吸一口气,我脱下还算厚实的外套,打算用它顶在头上冲进雨里。正当我咬咬牙,准备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将自己投入那片冰冷喧嚣的水幕时——
“知知!”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来。
我猛地转头。
杂志社大楼侧门外的廊檐下,光线昏暗。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几乎被雨幕吞噬。他浑身湿透,深色的夹克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肩线。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不停地往下淌,划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成水滴。裤腿湿了大半截,深色的布料颜色更深,紧紧裹在小腿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折叠伞,那伞看起来不大,深蓝色的伞面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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