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 老者的意念弥漫开一种穿透时光、洞察万象的深沉叹息,那叹息声中裹挟着冰冷的预兆,“……又是……崩坏之时了吧……灰烬……终究……重来……焚尽……”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层层时空迷雾,清晰地看到了程曦意识中回响的城市崩塌、大地陷落的景象。
“是!”程曦心中的急切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熵蚀!它卷土重来!城市成灰!我们找到了玉琮王,开启了通道!但前辈您……” 他望向老者手中那根岌岌可危的断针,一个传说在心底炸开,“您就是……那传说中 ‘以骨为针,以魂为梭,逆时补隙’ ……的信约守护之卒?!”
老者的嘴角似乎向上艰难地抽搐了一下,牵动了半张脸的裂纹。但那绝不是笑,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疲惫之下,流露出的一丝对所谓“传说”的淡然疏离和一种深刻的……嘲讽?“传说……” 他的意念微弱得几乎散在风中,目光落在那裂痕遍布、光泽已然黯淡的骨针上,“……不过是……幸存者残卷上……留下的几点模糊印泥……早已失其真容……” 他的意念陡然沉重一分,带着一种更深的、近乎忏悔的自剖,“……守护者?……或许吧……也……曾是……逃兵……”
这轻飘飘却又如重锤砸落的两个字,让程曦的灵魂近乎冻结!
“逃兵?”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以崩解的魂灵将熵蚀洪流卡在节点、守护万载的存在……曾是逃兵?这反差带来剧烈的冲击!
老者沉默了一瞬。他的意念仿佛沉入了更深、更幽暗的所在,那里是无尽的悔恨之海。当他再度凝聚起意念时,那沙哑的声音里承载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窒息——浓烈的痛苦、沉沦的自责、一种冰冷的洞悉……甚至还有一丝未能彻底释怀的懊悔?意念如同从破碎的陶瓮中勉强渗出的液体:
“……那一次……崩坏……前夜……” 每个字都艰难地在记忆中搜索定位,带着沾染灵魂污秽的碎屑,“……我看见……最高的石台……崩溃……天光如剑……刺穿所有……我以为……那就是……无可改变的终局……所以我……背过了身……背对那崩塌……背对……我的袍泽……”
老者透明躯体那最深的一道裂痕内部,一缕更暗沉、更粘稠如血的印记骤然灼痛起来!像是早已结痂又被蛮力撕开的古老创口!他那仅存的左眼痛苦地眯起,仿佛有看不见的噬魂火焰正在舔舐他的残魂!
“但……当我真的……逃离那片……沉沦之地……才发现……” 他停顿了极其漫长的精神时间(或许对真实时间而言只是一瞬),每一个意念的片段传递都像是要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带着血肉的灵魂残片,“……那场崩塌……并非终点……它只是……撕开了一个更大的……‘漏隙’入口……倾倒的碎片……砸穿了……横贯万古的‘信约堤坝’……污秽……带着前所未有的诅咒……如悬河倒灌……吞没了更多……更多……尚未醒来……便已被碾碎的……世代……”
他的意念被浓稠的、足以淹没星辰的自我指责与沉痛浸透:“……我的逃避……我的懦弱……亲手撕开了更大的……‘信约裂隙’……那份……未曾承担的因……结出的果……远比预见的终结……更加污秽……更加永恒……它如……跗骨之蛆……污染了……扭曲了更多的……‘希望的可能’……” 每一个词都带着千钧的悔恨枷锁!
程曦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巨大的宿命悲怆碾碎。他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以骨针补天隙的存在,绝非生而神圣的英雄!他曾经恐惧过!他选择过背弃!但他最终的沉沦之地,竟是因为逃避自身职责而导致的、那场被他亲手撕裂扩大的“信约崩坏”缺口——一个他自己造成的巨大裂隙!他并未消失,而是被那被他自己撕开的因果洪流所捕获、卷入这片崩坏意志最终淤积而成的时空绝域——这片永恒的荒漠碎片!
他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守护信约通道的圣徒。
他是被自己铸成的大错彻底放逐,然后……在这绝望的地狱尽头,固执地、孤独地、以万年为单位,用这缓慢崩解的残魂去填补那个由他自身怯懦所撕开的……巨大的因果漏隙!
这份沉重的领悟,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烙印在程曦的灵魂深处。这一刻,老者不再是抽象的道标或符号!他是一个无比真实的、充满人性弱点与伤痕的、背负着无法弥补的惨痛历史包袱、并为之付出漫长惨烈到无法想象代价的……人!这份源于真实错误与赎罪的沉重,比任何神化的悲壮都要震撼千倍万倍!
老者那只仅存的手(几近透明,如同烟气构成),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重量抬起,指向程曦意识的核心——指向那玉蚕佩坚韧搏动的源头:
“……我看到了……” 他的意念微弱,却带上了一丝程曦之前从未感受过的、近乎温柔的肯定(一种将逝者对继承者的最终托付),“……你心中的……‘不忍’……” 这肯定的核心,蕴含着比太阳更炽烈的理解与认同,“……比我……当初……看得……更清……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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