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高邮城(或平江,即苏州)。
这座张士诚经营多年的“都城”,依旧繁华,亭台楼阁,画舫游船,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颇有几分“小天堂”的气象。然而,细察之下,繁华的表象下却透着一种难言的颓靡与紧张。街市上巡逻的兵士眼神疲惫,富户豪商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前的压抑。
在焦婉儿一位旧部——绸缎庄老掌柜的掩护下,宋青书与焦婉儿已悄然潜入城中。宋青书换上了一身儒雅的文士青衫,收敛了武当弟子的锋锐之气,扮作游学的书生。焦婉儿则作侍女打扮,低眉顺眼,却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
本来宋青书的目标是潘元绍。但直接接触这位手握重兵的驸马爷,显然风险太大。焦婉儿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潘元绍虽为武将,却颇好风雅,尤其敬重府中两位身份特殊的幕僚——施彦端(施耐庵)与罗本(罗贯中)!
宋青书心道:“这不是后世《水浒》、《三国演义》的作者吗?此时正在张士诚处做幕僚。只不过发觉了张士诚胸无大志,也就失望而去了。”
原来此二人因不满元廷昏聩,投奔以“义”闻名的张士诚,原本希望能辅佐明主,成就一番事业。然而,张士诚占据富庶之地后,渐趋保守,小富即安。本来击败元廷“百万”大军,形势一片大好,此时应当乘势进取天下,却是最好的谋取天下的机会,却不料居然偏安一隅追求所谓的“小确幸”来了。(其实是因为元顺帝昏聩,临阵召回丞相脱脱,致使四十万大军群龙无首,一败涂地。若是此时乘势扩大,也就没有陈友谅、朱元璋啥事了。)后又对元廷残余势力态度暧昧,对陈友谅、朱元璋的崛起更是应对失措,令这两位胸怀天下的文人倍感失望。潘元绍常去二人居所论道,听他们讲述古今兴亡、英雄传奇。
“投其所好,从施、罗二位先生入手!”宋青书心中暗爽,要是能用后世评论三国、水浒的话题与之讨论,就算他是作者,估计也得一脸懵。若能先打动这两位大才,借其口向潘元绍剖析利害,远比自己贸然现身更有说服力,也更安全。
通过老掌柜的牵线,几经周折,宋青书终于以“仰慕施、罗二公文名,特来请教文章”的名义,得以进入潘府西苑一处清幽的院落。院中古柏参天,书房内典籍满架,墨香浮动。
施耐庵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深邃,透着一股阅尽世事的沧桑与忧思。罗贯中稍年轻些,眉宇间英气勃勃,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两人见宋青书气度不凡,谈吐文雅,倒也客气相待。焦婉儿垂手侍立一旁,暗中观察。
寒暄过后,宋青书可不敢跟这些大儒讨论四书五经,因此将话题引向谈古论今。说起仰慕昔年诸葛丞相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亦为美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倾倒不已。三人谈论间竟然志趣相投,论起三国英雄人物如数家珍。宋青书心中暗笑:“你们怕是不知未来这个三国故事有多火爆,不光有毛宗岗父子、金圣叹、易中天等各种品评,还有各种游戏讨论多了去了。倒是不缺话题。”因此每每两人说起来,宋青书总能恰到好处的点评一番,点评道两人惊讶之处,还会适当以现代观点进行引导,令两人不由得拍案惊奇。一时间几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眼见时机已到,宋青书将话题自然引到时局。施耐庵长叹一声:“如今天下震荡,群雄并起,然能廓清寰宇、拯民水火者,尚未可知。我主吴王(张士诚),昔日以‘义’聚众,解民倒悬,本有明主之姿。奈何…...”他摇摇头,未尽之言,满是惋惜。
罗贯中接口,语气更为激切:“奈何坐拥膏腴之地,不思进取!北面元廷余孽尚在,西有陈友谅虎视眈眈,东面朱元璋更是如日中天,已成席卷之势!我主却沉溺于苏杭繁华,与元廷虚与委蛇,对强邻只知被动防守…...此乃取死之道!”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宋青书心中暗赞,此二人果然目光如炬,对张士诚的弊端看得一清二楚。他决定加一把火,利用自己“未来先知”的身份,投其所好,震撼其心。
“二位先生所言,洞若观火,振聋发聩。”宋青书拱手,神色凝重,“晚生不才,游历四方,亦常思天下大势。窃以为,当今天下,能承天命、顺民心者,非朱元璋莫属。”
施、罗二人目光一凝,看向宋青书。
宋青书不疾不徐,侃侃而谈:“朱氏起于微末,深知民间疾苦。其军纪严明,‘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根基扎实。麾下徐达、常遇春皆世之名将,更有刘伯温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施、罗二人,缓缓道:“晚生曾偶闻刘军师有《烧饼歌》谶语流传,虽多为后人附会,然其中一句‘鼎足三分诸葛梦,一统江山刘伯温’,岂非暗合天意?三分者,元廷、陈汉、张吴也!一统者,其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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