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细微的、带着点专业性的兴奋感冲淡了刚才的慌乱。我点开输入框,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
「嗯,改得好。平声字拖腔更稳,听着也顺耳多了。」
发送。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瞬间,屏幕顶端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跳动的提示仿佛带着电流,让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几秒后,新的信息弹出:
「嗯。」
只有一个字。依旧是那种言简意赅,甚至有点冷淡的风格。仿佛刚才那点关于韵脚的专业探讨,只是他随手为之。
我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屏幕的光刺得眼睛有点发酸。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属于专业共鸣的小火苗,被这一个字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果然,只是工作,只是唱词。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准备放下手机,屏幕却又亮了起来。
又是一张图片。
依旧是皱巴巴的便签纸,依旧是蓝色水笔写的原句,红笔修改。这次是另一段唱词中的一个转折句。他改掉了一个略显冗长的副词,换了一个更简洁、更有力度的词。
「这句呢?」 信息紧随其后。
那种刚被浇熄的、属于专业领域的微小火苗,又被他这一张新图重新点燃了。我立刻点开图片,仔细琢磨。他改得确实精妙!去掉那个赘余的副词后,整个句子的节奏感更强,转折也更干脆利落,更有“包袱”的效果。
「改得好!去掉了那个‘愣是’,转折更脆生了!」 我飞快地回复,指尖带着点兴奋的轻快。
这一次,屏幕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 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几秒。
新消息来了:「嗯。睡吧。」
还是那么简短,但最后两个字,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我盯着“睡吧”那两个字,刚才的兴奋感里,莫名地掺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嗯,师哥也早点休息。」 我回了过去,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一秒,才轻轻按下。
这次,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新的回复。深夜的寂静重新包裹上来,宿舍里只有室友平稳的呼吸声。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慢慢滑回被子里。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心口的位置,那种被石子投入后的震荡感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清晰地鼓噪起来。不再是纯粹的慌乱或错愕,而是多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隐秘甜味的余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两张便签纸的照片,他利落甚至有点潦草的字迹,还有那两句简短得近乎冷淡的询问。这算什么?是前辈对后辈的专业指点?还是……某种极其隐晦的、只在深夜才悄然开启的联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强行按了回去。别自作多情了。我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枕头里。他只是……对词格外认真罢了。对,就是这样。
日子在后台的喧闹与深夜手机屏幕偶尔的亮起中继续流淌。那晚之后,张九南深夜发来的唱词修改图片,成了某种非定期、但频率明显增加的“节目”。有时隔一两天,有时隔三四天。时间总是在深夜十一点之后,内容永远是皱巴巴的便签纸上某句唱词的局部修改,后面跟着一句万年不变的:「这句呢?」或者「这样顺不顺?」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没有表情包,没有寒暄。仿佛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那些需要反复推敲打磨的字句。
最初几次,我还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信息而心跳加速,胡思乱想。渐渐地,竟也生出一种奇特的习惯和期待。每次手机在深夜震动,看到那个名字,心里会先是一紧,随即是一种“又来了”的无奈,再然后,便是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那些字词的推敲中去。回复也从最初的紧张斟酌,变得流畅自然起来,专业讨论的意味越来越浓。
后台的白天,我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对着镜子苦练的张九南,偶尔被烧饼的大嗓门或者孟鹤堂温和的调侃拉入后台的闲谈,也只是简单应和几句,更多时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则继续做着我的整理工作,规整大褂,记录排练要点,像一个无声运转的小齿轮。我们的视线偶尔会在拥挤的后台空间里交汇,又飞快地各自移开,仿佛那些深夜隔着屏幕的讨论从未发生。
然而,后台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烧饼那双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这天下午,我正埋头在一张长条桌边,整理一堆刚送来的新大褂标签,按照角儿的名字和尺寸分门别类贴好。张九南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面前摊着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指尖夹着烟,眉头紧锁,显然又在跟某个唱段较劲。
烧饼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子外面的热气。他手里拿着瓶冰矿泉水,一边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一边嚷嚷:“热死老子了!这鬼天气,后台这破风扇,转得还没蜗牛爬得快!” 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张九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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