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他打断我,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反驳的冰冷。他甚至没再看我,目光转向旁边那件遭了无妄之灾的新大褂,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腮帮子因为咬牙而微微鼓起。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像岩浆一样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也顾不上手肘膝盖的疼痛,低着头,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嘲笑、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后台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喧嚣与羞辱的门。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后台那复杂难闻的气味和令人窒息的目光。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惨白的光线。我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直到瘫坐在地上。手肘和膝盖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憋屈和难堪,这点皮肉之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眼泪终于决堤。不是那种委屈的抽泣,而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疯狂地往下淌,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一幕:水杯脱手飞出的慢动作,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岳云鹏那双阴沉冰冷的眼睛,还有那三个字——“滚出去”。
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我笨手笨脚,我手忙脚乱,我不熟悉这个环境。可我是故意的吗?那份小心翼翼,那份拼命想做好却总在出错的无助,他就一点都看不见?助理?这哪里是助理,分明是来当受气包、当沙包、当所有人的笑柄的!
“辞职!不干了!现在就走!”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去!受这份窝囊气!岳云鹏就是个喜怒无常、刻薄挑剔的混蛋!
我抹了把脸,泪水混着灰尘,脸上黏腻腻的难受。支撑着墙壁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离开这里,立刻,马上!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我甚至开始盘算,是直接走人,还是象征性地回去拿一下自己那点可怜的零碎东西。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迈开逃离的脚步时,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小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剃着极短头发的男人走了进来,是烧饼。他穿着件花里胡哨的T恤,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吃完的油条,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嫂子!” 他这大嗓门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洪亮,带着一股子没心没肺的劲儿,“蹲这儿干嘛呢?跟这儿画地图呢?” 他走近了,才看清我脸上的泪痕和狼狈的样子,笑容僵了一下,油条都忘了嚼,“哎哟喂,这……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咱嫂子了?跟哥说!哥削他去!”
“烧饼老师……” 我嗓子哑得厉害,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更委屈了。
“嗨,叫什么老师,叫饼哥!” 烧饼大手一挥,浑不在意,他探头朝紧闭的后台门看了一眼,又看看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啧,是不是又惹着咱小岳岳了?他那狗脾气,一阵一阵的,跟六月的天儿似的,说变就变!甭往心里去!”
他凑近一步,身上带着油条和汗味儿混合的气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狡黠:“嫂子,我跟你说,对付他,你得讲究策略!他属顺毛驴儿的!你得顺着他来!他让你往东,你甭往西,他让你打狗,你甭撵鸡!嘴甜点儿,勤快点儿,装装可怜……哎,就像你现在这样,挺好!回头等他气消了,你眼泪汪汪往他跟前一站,他准没辙!他那心啊,其实软着呢!就是嘴硬!比那死鸭子还硬!”
烧饼的话像一股带着烟火气的暖风,虽然粗糙直白,甚至有点“馊主意”的味道,却奇异地吹散了我心里一部分冰冷和绝望。原来……岳云鹏的坏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原来,他也有……心软的时候?
“真的……吗?” 我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问。
“嘿!我烧饼啥时候骗过人!” 烧饼一拍胸脯,震得油条渣都掉下来几粒,“听哥的,没错!回去,该干嘛干嘛!就当啥事儿没发生!他要是还给你甩脸子,你就找辫儿哥!” 他朝后台门努努嘴,“张云雷,他说话好使!小岳岳怵他!”
烧饼的“战术指导”像给我打了一针粗糙的强心剂。虽然依旧满腹委屈,脚底像灌了铅,但我最终还是没选择立刻逃离。我深吸了几口走廊里带着灰尘味的空气,胡乱抹了把脸,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后台门。
喧嚣和复杂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我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快步走回自己那个角落的小桌子。目光飞快地扫过岳云鹏的方向——他还坐在那张躺椅上,闭着眼,蒲扇盖在脸上,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假寐。裤脚和大褂下摆的水渍已经干了,留下一点不太明显的痕迹。没人看我,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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