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将母亲苍白的脸映得毫无血色。她闭着眼,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敲打着死寂的沉默。那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就横亘在她紧闭的眼睑和我之间。
岳云鹏依旧站在几步开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帽檐压得很低,阴影彻底吞噬了他的表情,只有插在卫衣口袋里的手,能看到手背绷紧的线条。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排斥、被审视后的僵硬和疏离。急诊大厅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我们三人之间令人窒息的静默。
护士很快出来,把我和王姐叫到一边,交代注意事项:低血糖诱因要排查,血压需要持续监测,情绪务必保持平稳,留院观察一晚……我机械地点着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心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那个沉默的身影和病床上紧闭双眼的母亲。
王姐看看我,又看看岳云鹏,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欲言又止的八卦光芒。她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晓晓,好好照顾阿姨,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回超市了。” 临走前,她又忍不住飞快地扫了岳云鹏一眼。
送走王姐,我像被抽干了力气,脚步虚浮地走回病床边,轻轻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她的手动了动,反握住我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她依旧闭着眼,但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
“让他……走。”
三个字,像三根冰针,狠狠扎进空气里。
我猛地抬头看向岳云鹏。他似乎也听到了,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插在口袋里的手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帽檐下的阴影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压抑的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妈……” 我试图开口,声音干涩。
“走。” 母亲重复了一遍,依旧闭着眼,但语气里的决绝不容置疑。
空气凝固了。巨大的难堪和撕裂感几乎将我扯碎。一边是病床上虚弱却态度强硬的母亲,一边是站在那里、因我而来却遭受驱逐的岳云鹏。我该怎么办?
岳云鹏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没有再看病床,也没有看我。他微微侧过身,帽檐的阴影依旧覆盖着脸,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下颌轮廓。
“你……留下照顾阿姨。”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裹着冰渣,“我……先走了。”
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这边一眼,转身,迈开脚步。那背影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决绝,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他穿过拥挤嘈杂的候诊区,步伐很快,像要逃离什么,很快消失在急诊大厅旋转门的玻璃反光里。
“妈……” 我转回头,看着母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枯瘦的手背上,“您这是干什么呀……”
母亲这才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疲惫不堪,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忧虑和恐惧,直直地刺进我心里。
“晓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打,“你告诉妈……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工作关系!他是老板,我是助理!” 我急忙辩解,心却慌得厉害。
“工作关系?” 母亲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了然的弧度,眼神锐利,“一个老板……会为了员工的妈,闯红灯飙车送到医院?会站在急诊室外面……是那种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是老了,但妈不瞎!他那眼神……还有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很不对劲!”
“妈!您别瞎想!” 我矢口否认,脸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瞎想?” 母亲猛地吸了口气,胸口起伏,情绪又激动起来,监护仪上的数字瞬间跳高,“你当他是什么人?啊?说相声的!台上插科打诨,台下……能是什么正经人?他比你小多少?五岁?六岁?他离过婚!还有个孩子!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着他……伺候他……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谁还敢要你?!”
“名声”、“谁要你”……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脏抽痛。母亲的担忧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罩住,带着陈旧观念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试图挣脱,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真的只是工作!他脾气是不好,可……可他人不坏!今天要不是他……”
“够了!” 母亲猛地打断我,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更加灰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我不想听!你……你现在就给我辞了这份工!听见没有?辞了!离他远点!”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像是在为我的无力呐喊。护士闻声快步走过来查看情况。我颓然地垂下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泪水无声地汹涌。辞工?离开?那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又如此沉重地浮现出来。为了母亲的健康,为了平息这场无妄的风波?可心底深处,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挣扎:就这样……逃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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