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洛阳北面的天然屏障,山势起伏,沟壑纵横,林木茂密,历来是藏兵隐踪之地,也是退守的战略要冲。
“进山!”林天生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将杨昭小心地平放在铺着干燥枯草的地面上,林天生才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他顾不上自己的疲惫,立刻检查杨昭的状况。呼吸微弱但尚存,脉搏细弱如游丝,身上的鞭伤在颠簸中有些崩裂,渗出血迹。最令人忧心的是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寒气。
“快!生火!把水囊拿来!”林天生急切地吩咐。
温暖的火光跳跃,映照着杨昭苍白如纸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篝火燃尽又添新柴时,杨昭那紧闭的眼睫,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昭哥儿!”林天生立刻俯身,屏住呼吸,轻声呼唤。
杨昭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火光刺入眼帘,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眼神空洞而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昭哥儿!是我!天生!”林天生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
“…天…生…”杨昭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干涩得几乎无法分辨。
“母…后…”他嘴唇翕动。
“娘娘安好!娘娘在等你!”林天生急忙安抚,用力握紧他的手,“昭哥儿,我们逃出来了!这里是邙山,我们安全了!”
“逃…出来…”杨昭的眼神依旧涣散。
“…血…袍…”他喃喃道,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地牢昏迷前那一刻,那紧抓着衣角时感受到的、属于林天生衣物的粗糙触感,以及潜意识里与母亲血袍的联系。
就在这时,林天生心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杨昭的手,在杨昭茫然的目光注视下,极其庄重地站起身。他从贴身最里层、紧贴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和蜡层反复密封的小包。他一层层剥开密封。
然后,在杨昭震惊目光中,他对着躺在枯草上的杨昭,单膝跪地,将锦缎缓缓展开!
锦缎之上,是数行用早已干涸、呈现出深沉暗褐色的血写就的字迹!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带着仓促与绝望,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托付:
“大隋皇后萧氏懿旨:
皇天不佑,江都惊变,逆贼弑君!本宫身陷绝境,命悬一线。
太子杨昭,仁孝聪敏,德配天地,乃大隋正统!今特立此血诏:
一、 命太子杨昭即刻正位,承继大统,光复社稷!
二、 命林天生持此诏,护太子周全,诛杀国贼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及其党羽!
三、 凡我大隋忠臣义士,见此诏如见本宫,当戮力同心,辅弼新君,讨逆复国!
大业十四年三月 泣血手书”
“臣!林天生!”林天生声音洪亮,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山洞中回荡,“奉皇后娘娘懿旨!于洛阳魔窟,九死一生,救出太子殿下!今持血诏,叩请殿下——承天命,继大统,正位九五!诛国贼,雪国耻,重光隋祚!”
他的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臣天生,誓死护佑殿下!此志不渝,天地可鉴!”
杨昭躺在枯草之上,身体因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母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终于从杨昭胸腔中爆发出来!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终于,哭声渐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他挣扎着,在林天生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他伸出枯瘦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血诏上母亲的字迹。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点燃了他心中最炽热的斗志。
“林卿…”杨昭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血诏…予我…”
林天生恭敬地将血诏递到杨昭手中。杨昭紧紧攥着,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取…笔墨…”杨昭的目光扫过洞内。
九死一生的陈稷立刻从行囊中找出一个简陋的小竹筒,里面是半截墨块和一支秃笔,还有一小块还算干净的素白麻布。
杨昭在陈稷捧着的素白麻布上,奋笔疾书!
《告天下文》
大隋太子杨昭泣血告天下臣民书:
呜呼!皇天震怒,社稷倾危!逆贼王世充,本一市井无赖,蒙先帝拔擢,位列通显。然狼子野心,蛇蝎为性!乘江都惊变、君父蒙难、国本动摇之际,窃据东都,囚禁孤身,僭越神器,假孤之名,行篡逆之实!
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一曰弑君! 江都宫变,虽宇文化及首恶,然王逆世充,坐拥东都强兵,坐视君父罹难,不驰一卒相救,实为帮凶!更于事后,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其心可诛!
二曰囚主! 孤乃先帝嫡子,大隋储君!王逆世充,悍然囚孤于上林苑暗牢,百般折辱,断粮绝药,欲置孤于死地!此乃悖逆人伦,天地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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