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的手指修长有力,拨动金算珠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金算珠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偌大的营地内外,竟在算珠声中诡异地安静下来。
杜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算珠落地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诸位高论,杜某听到了。说林公此举是‘妇人之仁’,耗费巨资赎买无用痴儿,寒了将士之心?”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一拨,一排算珠整齐归位,发出“唰”的一声脆响。
“好!那杜某今日,就当着江淮父老的面,替林公,替寒衣阁,替阵亡的将士们,算一笔‘明白账’!” 他目光如炬,直视那几个豪强。
“其一,赎买之费。按主公令,每童赎银十金,两千童,总计——两万金!” 他手指飞快拨动,金算珠跳跃,清脆地报出数目。
“其二,” 杜衡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锋芒,“若依诸位高见,对这些孩童‘斩草除根’!那么,这两千‘鬼童军’,便不再是孩童,而是敌军!是辅公祏麾下悍不畏死、精通毒物、曾让我白虎精锐前锋营在哭丧林受挫、造成数十伤亡的劲敌!”
他手指如飞,算珠疾响:
“歼灭两千如此凶悍、诡异之敌,我军需付出何等代价?!”
“保守估计,至少需折损五百精锐甲士!这五百甲士的抚恤金,按寒衣阁军制,每人最低——二百两白银!此一项,便是——十万两白银!”
“伤者!至少倍之!千人!每人汤药、伤残补助,平均五十两!此又——五万两白银!”
“战斗损耗!甲胄、兵器、弓弩箭矢、药品…对阵此等邪异之敌,损耗倍增!再算十万两白银!”
“战事拖延,粮草消耗、民夫征调…再加五万两白银!”
杜衡的语速越来越快,算珠的响声越来越密集,如同骤雨打芭蕉!
“诸位!” 他猛地停下手指,算盘上赫然显示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他环视全场,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若行‘斩草除根’之策,寒衣阁为此战善后,所需耗费总计——三十万两白银!折合金价——三万金!且不论那些永远无法挽回的、五百条正值壮年的好儿郎性命!以及上千个因此破碎的家庭!”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几个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豪强代表:
“如今,主公以两万金赎买这两千孩童,令其得归乡野,或得善堂收养,免其再为邪魔所用,更免我寒衣将士数千伤亡!敢问诸位!”
杜衡猛地一拍金算盘!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营地内外,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算盘声和这笔赤裸裸的“血泪账”震得目瞪口呆!
杜衡的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地砸下:
“两万金买两千童生路,与三万金加五百将士英灵、上千伤残袍泽——孰轻?孰重?孰为‘仁’?孰为‘智’?孰为‘亏’?!尔等口中的‘妇人之仁’,到底是真仁,还是尔等心中只有锱铢算计、毫无家国大义、袍泽深情的——‘豺狼之性’?!”
“我…我…” 那几个豪强代表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在杜衡那如同实质的威压和这无可辩驳的“经济+生命”的账目面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先前附和的人群更是鸦雀无声,羞愧地低下了头。营地内,那些原本惶恐不安的孩童,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茫然地抬起了头。
“哼!” 杜衡冷哼一声,不再看那些跳梁小丑,目光转向营地内排队的孩童,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登记继续!赎买照常!玄武部库银,管够!我杜衡,亲自看着!”
金算盘的惊雷余音尚在回荡,营地内的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了杜衡那番雷霆万钧的“算账”,再无人敢公开质疑赎买之举。江淮各地的大小豪族、富户、善堂,无论出于真心善念,还是慑于寒衣阁威势,或是贪图那十两白银,纷纷开始登记认领。
登记处,气氛肃穆而带着一丝悲悯。孩童们被一个个带上前,报上姓名或编号,由文吏记录,按上手印或脚印。玄武部的吏员则当场点验白银,交给认领人,并出具盖有玄武金印的契书,写明责任。
就在这流程进行到一半时,一个约莫八九岁、身形格外瘦小、脸上还带着几道未愈血痂的男孩,被一名朱雀女卫牵着,送到了登记桌前。男孩眼神依旧有些呆滞,但比起最初那种死寂的空洞,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动。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年长的青龙部文吏,姓周,素以耐心细致着称。他温和地看着男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周吏叹口气,拿起笔:“那就只能编号了…”
就在这时,那男孩仿佛被什么触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紧握的右手,摊开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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