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雨帘扑过来,火场废墟的某个角落传来玻璃碎裂的轻响——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正在黑暗里盯着我们。
雨水顺着帽檐砸进后颈,我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听觉上那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灰鸦的打火机离戒指只有三公分,蓝紫色的火焰在雨幕里像团跳动的毒刺,吴芳丈夫那枚婚戒在火光中泛着暗红——那抹红不是锈,是陈野牺牲那晚溅在我袖口的血,是三年前解剖室墙上未擦净的尸斑,是此刻顺着我指缝往下淌的冷汗。
其实,在案件调查过程中,我常常陷入自我困惑,总觉得自己的过去经历和这些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三千万?"我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右手悄悄扣住登山扣的金属环,"陈野追的是器官运输线,你损失的是活人,不是钞票。"
灰鸦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他左手虎口的螺旋状疤痕在火光里扭曲,像条被烫死的蚯蚓——这和三年前焚尸炉门轴上的刮痕完全重叠。
我想起周婶鞋印里的金属碎屑,想起老徐登记物资时故意挡住的水带编号,所有碎片在视网膜上拼成张网:老徐的温度记录仪数据是假的,他按照灰鸦给的坐标伪造了火场燃烧轨迹,而所谓的"双燃烧源",根本是他们用来混淆调查的局。
"沈专家好记性。"灰鸦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嘴角却挂着一抹冷笑,“他的鞋跟在焦土上碾出个浅坑,我瞥见他鞋底的磨损角度——外侧偏前30度,与陈野母亲生前常穿的老布鞋磨损模式分毫不差。
陈野母亲是码头搬运工,三年前他说要去码头查运输路线时,我还笑他"连亲妈鞋印都记这么清楚"。
原来他早怀疑运输组混进了模仿家属鞋印的人。
"你根本不是消防员。"我举起温差仪,屏幕蓝光映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消防员防滑靴的橡胶配方会在35℃以上释放苯系物,但你鞋跟的焦痕里只有柴油残留——老徐的数据,是按你给的假坐标填的。"
老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原本扶着警车的手滑下来,雨披下的肩膀抖得像筛糠。
我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在雨幕里凝成条银线——刚才在废墟里他说去买水时,后颈是干的。
他在装镇定,或者...在等什么。
"叮——"
电子音刺破雨幕。
灰鸦的手机屏幕亮起,暗网倒计时归零的红光映得他眼尾发红。
他突然反手用枪抵住老徐后脑,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滴,在老徐额头上砸出个水洼:"游戏规则变了,沈墨。"他的拇指压在扳机上,指节白得像骨头,"火场地板下有冷凝水陷阱,找到它,我放老徐;找不到..."他用枪管敲了敲老徐太阳穴,"这位给我背了三年黑锅的老朋友,会成为你拼图里最漂亮的一块。"
老徐的喉结动了动。
他抬头看我时,睫毛上的雨珠掉下来,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丝绝望的释然——原来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三年前陈野追的运输线,老徐是局内人;三年后碎尸邮包案,他是局内人;连周婶装晕时颤动的眼皮,都是他教的戏码。
可为什么?
为钱?
为命?
还是...
"冷凝水陷阱。"我重复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火场废墟的温度差突然在脑子里炸开:排水槽内侧32.7℃,比周围低1.8℃,不是因为残留水源,是地板下有冷凝管!
雨水渗透进烧裂的水泥层,遇到低温管道凝结成水,形成天然的"时间胶囊",会保存下运输线的关键痕迹——可能是轮胎印,可能是鞋油,甚至可能是...
我看着戒指内侧那些奇怪的刻痕,它们看似杂乱无章,但又有着某种规律,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戒指!"林疏桐的尖叫穿透雨幕。
我猛地转头,看见灰鸦的打火机已经贴上戒指内侧,金属受热的焦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戒圈在火焰里蜷成条红蛇,内侧的刻痕却在高温下显形——那不是普通的划痕,是螺旋状的刮擦轨迹,和12岁那年母亲遇害现场,凶手鞋跟蹭掉的墙灰痕迹,分毫不差。
"你母亲的血,陈野的命,吴芳丈夫的器官..."灰鸦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现在都在这团火里。
沈专家,你要拼的从来不是案件,是你自己。"
我摸向口袋里的墙灰样本袋。
三年来它被我用塑封膜裹了七层,边缘都磨出毛边。
此刻隔着布料,我能感觉到样本袋的温度在升高——和燃烧的婚戒残片,产生了某种共振。
灰鸦的枪托重重砸在老徐后颈。
老徐闷哼着跪下去,雨披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印着"临州消防"的制服。
灰鸦的话音刚落,他的注意力还在我和老徐身上,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转头一看,林疏桐正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灰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微微一怔……她的医用伞骨撞在断墙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盯着逐渐变黑的婚戒残片,突然看清内侧刻痕的走向——那不是随机刮擦,是摩斯密码。
"沈墨!"林疏桐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冷得像冰,"地板在渗水!"
我低头。
焦黑的水泥缝里,暗红色的水正往外冒——不是雨水,是血。
冷凝水陷阱里的血,带着铁锈味,混着某种我熟悉的,三年前焚尸炉里才有的,皮下脂肪融化的甜腥。
灰鸦的笑声被雨声撕碎。
他转身往废墟深处跑时,我看见他鞋跟在血水里压出个清晰的印子——外侧偏前30度,和陈野母亲的鞋印,和三年前码头监控里模糊的影子,完全重叠。
林疏桐扯下白大褂裹住老徐的头,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我手背,像滴滚烫的蜡。
我捏紧口袋里的墙灰样本袋,婚戒残片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和样本袋里的旧灰产生细微的震动。
有些拼图,终于要开始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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