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早春的北京还带着料峭寒意,护城河上的薄冰尚未完全消融,永定河畔的柳丝却已泛起新绿。晨光中,一队装饰着鎏金雕花的西洋马车自广渠门缓缓驶入京城,八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在驭手长鞭轻扬下踏出整齐蹄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金属轴辘声,与胡同里传来的传统骡车木轮吱呀声形成鲜明对比。沿街百姓扶老携幼挤在朱雀大街两侧,有人踮脚张望车厢上镶嵌的彩绘玻璃,有人交头接耳议论那些戴着三角帽、身着燕尾服的异邦人 —— 马车上猎猎作响的米字旗,昭示着这支队伍的特殊身份。
消息乘着八百里加急快马,在申时三刻便传至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内,紫檀木案上摊开的密报墨迹未干,乾隆帝手持珐琅彩鼻烟壶,指节叩击着案几:"这些红毛夷人,万里浮槎而来,还带了三十余箱奇巧物件,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宁嘉,你怎么看?"
林璃垂手接过密报,素白指尖拂过绢帛上 "蒸汽机模型天象仪 燧发枪样品" 等字样。窗棂漏进的日光在她胸前的孔雀补子上流转,三年前在江南督造新式火炮的记忆突然翻涌 —— 那些英国商船桅杆上的黄铜望远镜,港口外游弋的三层甲板战舰,都在无声诉说着西方世界的剧变。"陛下,臣以为,英国使团此番打着通商旗号,实则是为探查我朝虚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的《坤舆万国全图》,"不过其携带的天文仪器与机械图纸,或可作为打开西洋科技之门的钥匙。"
三日后,太和殿鎏金蟠龙柱间,二十四节编钟撞响《海宇升平日》的乐章。英国使团团长马戛尔尼的高筒礼帽擦过垂落的明黄帷幔,银线刺绣的燕尾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胸前星章随着步伐轻晃,仿佛将大不列颠的荣光都披在了身上。他身后八名随从抬着朱漆描金礼盒,箱角包着的黄铜在青砖地面拖出刺啦声响,打开箱盖时,珐琅钟盘的玻璃镜面折射出满殿金光,齿轮咬合的细微声响与乐声交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台蒸汽机模型,黄铜管道蜿蜒如巨蟒,活塞部件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戛尔尼单膝触地的瞬间,长筒靴上的银扣磕出脆响。他僵硬地挺直脊背,喉结滚动着吐出带着伦敦腔的汉语,“我大英帝国国王乔治三世,听闻大清地大物博、文明昌盛,特命我率使团前来,愿与大清永修和好,互通有无。” 尾音还在梁间回荡,他已直起身子,灰蓝色的眼睛扫过龙椅两侧持戟的侍卫,最后落在雍正帝玄色吉服的暗纹上。
御案前的鎏金仙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雍正帝戴着东珠朝珠的手腕微动,紫檀木镶玉扶手发出细微吱呀声。林璃垂眸抿了口茶,余光却死死锁住那台蒸汽机模型 —— 铜制飞轮边缘刻着细密齿纹,活塞推杆上的英文字母 “BOULTON & WATT” 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马戛尔尼果然在模型前驻足,他戴着鹿皮手套的指尖抚过冷凝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毒蛇吐信般扫过满殿大臣,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藏着猎手即将收网的得意。
“贵使远来辛苦。” 雍正帝端起白玉盏轻啜,茶盖刮过水面的声响漫过满殿寂静。当马戛尔尼终于摊开写满蝇头英文的羊皮卷,林璃注意到他翻卷的袖口下,腕表表盘的罗马数字与蒸汽机模型的齿轮形成奇异呼应。
“陛下,我大英帝国在机械制造、工业生产等方面,颇有建树。” 马戛尔尼伸手转动蒸汽机模型的飞轮,金属摩擦声骤然尖锐,“尤其是这蒸汽机技术,可用于矿山开采、纺织生产、交通运输等诸多领域,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他突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镜片反光恰好映出林璃骤然收紧的瞳孔,“我此次带来一台蒸汽机模型,便是希望能与大清进行技术交换。”
龙椅上的玄色衣摆无风自动,雍正帝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清脆的碰撞声惊得阶下司礼太监手中的笏板微微颤抖。“哦?不知贵使想换些什么?” 帝王声线平静得如同深潭,唯有案上的九龙墨砚,砚台边缘凝结的墨汁正缓缓滴落。
马戛尔尼从天鹅绒内衬的木匣中取出燧发枪模型,枪管上的膛线在烛光下泛着幽蓝。“我们对大清的火器技术十分感兴趣。” 他故意将模型举到与视线平齐,让燧发机簧的反光直刺龙椅,“听闻大清近年来火器发展迅速,若陛下愿意用火器图纸交换蒸汽机技术,我大英帝国愿与大清建立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 说罢,他抬手虚引,身后随从立刻展开绘有曼彻斯特纺织厂全景的羊皮卷,烟囱里蒸腾的黑烟仿佛要冲破画卷,弥漫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大臣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借此引进西方先进技术;也有人担心,火器技术是大清的军事机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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