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时节,雨丝如愁绪般缠绵不绝,将苏州城浸泡得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积水倒映着斑驳的屋檐,街边的油纸伞在雨中连成一片流动的花海。然而这如画的景致却无法消解空气中弥漫的不安,茶馆酒肆里人声鼎沸,往日的吴侬软语被激烈的争论声取代。
茶馆二楼的雕花窗棂半开着,雨水顺着飞檐坠落在青瓦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角落里,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汉,磕了磕手中的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在雨雾中明明灭灭。他身旁的竹椅上,搁着半筐还未编完的竹篾,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蹭了蹭,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围坐的茶客,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听说了吗?自从朝廷搞什么科技改革,这天灾就没断过!黄河泛滥、大旱大涝,这都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啊!去年扬州发大水,多少人家破人亡,可不就是因为那些劳什子的新玩意儿!"
肉铺的陈掌柜攥着油腻的围裙挤过来,肥硕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可不是嘛!那些西洋玩意儿,什么蒸汽机、火器,分明是违背祖制,惹恼了上天!" 他特意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瞥了瞥四周,"我听说是城南书院的老先生们说的,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还能有假?"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众人,"听说那些机器一开,地脉都震断了,能不遭报应?前儿个我家隔壁的李秀才,亲眼瞧见工厂里冒出的黑烟把天都染黑了,这不是要遭天谴是什么!"
茶馆角落里,铜水烟袋腾起的白雾中,戴着玳瑁眼镜的账房先生推了推瓜皮帽,枯瘦手指捏着张泛黄的告示,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湖蓝马褂:"诸位请看,这是漕帮兄弟从开封捎来的消息 —— 上个月黄河在铜瓦厢决口,淹死的百姓足足三千余人!可朝廷呢?" 他故意压低声音,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叩击桌面,"正把银子往海里扔,造什么不中用的铁甲船!"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 "吱呀" 被撞开,裹挟着雨水的冷风瞬间灌进堂内。新进来的茶客抖落蓑衣上的水珠,粗布草鞋在青砖地面踩出蜿蜒水痕。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木椅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响,惊得梁上悬挂的八哥扑棱棱乱飞,撞得竹笼摇晃不已。
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如同春汛漫堤,顺着京杭大运河的水脉四处蔓延。漕运码头上,赤膊的纤夫们将湿透的麻绳甩在肩头,边啃冷馒头边议论朝廷苛政;扬州盐商的雕花楼里,戴着翡翠扳指的老爷们对着账本摇头,说西洋蒸汽船要断了他们的生路。私塾先生戒尺敲得书桌震天响,怒斥学生传阅的《海外奇谈》;乡间戏台上,花脸演员一句即兴台词,就能引发台下百姓的满堂唏嘘。
杭州绸庄内,老板娘用银指甲掐着账本边角,对着伙计连连叹气:"洋人那铁疙瘩织布机,听说一天能抵咱们三十个绣娘。" 金陵铁匠铺前,学徒们握着烧红的铁钳,望着远处烟囱喷出的黑烟窃窃私语:"这洋人的蒸汽机要是普及,咱们抡大锤的可就没饭吃了。" 就连在上海见过电灯奇观的富商,此刻也摩挲着怀表,望着案头的投资契约愁眉不展,烛火将他脸上的犹豫映得忽明忽暗。
林璃在京城内阁值房听闻消息时,案头的西洋望远镜被她重重拍在紫檀木桌上。黄铜镜筒与桌面相撞发出闷响,震得琉璃灯罩里的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她紧绷的侧脸。"传苏锦!" 她抓起案上墨迹未干的《格物新报》,蒸汽机图纸在指尖揉出细密褶皱。窗外暮色渐浓,宫墙柳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枝条扫过琉璃瓦,仿佛也在为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波发出不安的叹息。
很快,绿萝卫统领苏锦踏着积水而来,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泥点。"殿下," 苏锦单膝跪地,腰间的软剑随着动作轻响,"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谣言的源头。初步发现,这些谣言大多是从各地的书院、茶馆传出,而背后似乎有一些与保守派关系密切的富商资助。" 他掏出几张泛黄的银票,"这是扬州盐商近期的流水,有笔五千两的银子,直接汇入了苏州明德书院的账房。"
林璃目光冷冽:"果然是他们!这些保守派,为了阻止改革,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立刻加派人手,深入调查,一定要找出确凿的证据,揭露他们的阴谋!" 她走到窗边,望着雨幕喃喃道:"当年徐光启译《几何原本》时,不也有人说这是奇技淫巧?如今......"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
苏锦领命而去。接下来的日子里,绿萝卫的暗探们如同黑夜中的幽灵,穿梭在大街小巷。在南京秦淮河畔,暗探阿七扮成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列位看官,且听我讲这黄河水患的真正缘由......" 在武昌的码头上,女暗探阿棠顶着斗笠,与搬运工们一起哼唱新编的民谣:"机器转,粮仓满,莫信谣言瞎胡侃......"
在杭州的一家书院里,绿萝卫暗探阿青扮成学生,混进了书院的课堂。讲台上,王夫子的长衫在穿堂风中微微鼓起,他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四书章句集注》上:"同学们,如今科技横行,人心不古。那蒸汽机轰鸣之声,惊扰了天地安宁;火器杀戮之威,违背了圣人之道。这才有了诸多天灾,此乃上天示警啊!" 他眼角余光瞥见阿青记录的动作,特意提高声调:"当年利玛窦来我朝,不就妄图以邪说乱我人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