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手指还勾在他衣襟一角,扇子斜掩着脸,露出眼尾轻轻一挑的弧度。
可那点笑意还没持续几息,就在她忽然想起什么时收了回去。
“诶,”她眨了眨眼,“陛下方才说惇王在谋……那他和你是亲兄弟啊,他疯了吗?”
“嗯,是亲兄弟。”裴齐光的语气冷了许多,“同母所出,从小就一起读书骑马,他小的时候总爱拉着我衣角不撒手。”
沈朝盈睫毛一颤,“那陛下怎么还说他谋逆?”
“因为他确实动了那样的心思。”裴齐光眼神沉了下去,像压着很多年都没有讲出口的东西,“他不是一朝兴起,也不是被旁人挑拨,是谋划许久了。”
“可是你没杀他。”沈朝盈轻声说,声音不带责怪,更多是那种不解的,本能的惊讶,“陛下掌握大权已久,以陛下的性子……若真信了他有逆心,早该动手了。”
“就因为是亲兄弟。”他语气微冷,“不是外臣,不是外戚,不是异姓王。若换一个人,我哪怕只是起了疑,也可以让他调任外藩,再找机会慢慢收拾。”
“可他是阿昇。”他轻轻阖了阖眼,“若动他,比起说是拿刀对他,更像是放我的血。”
沈朝盈望着他,那一刻心口忽地一热。
她从前知道他稳坐朝堂的沉稳和日渐冷漠,但她没见过他这样,像是压抑,又像是真正的疲倦,藏在帝王威仪底下的那点家人间的伤心,不是对敌人,而是对故人。
“那你寒心吗?”她摸摸他的脑袋。
“寒心。”他说得极干脆。
“我从前太信任他,把他当作我身边最安稳的那一根柱子,他出手也极细,从未露出马脚,一边与我亲近,一边把消息往外送。他做得太稳,我查他查了许久,至今也只握住几封折子和几笔不明银钱,还不够。”
沈朝盈听到这里,抬手轻轻覆上他手背,声音清脆得像水珠坠在湖面,“那他到底图什么?”
“我不知道。”裴齐光如实道,“他想要什么,他为什么要背着我,没有人知道。”
除了惇王自己。
沈朝盈沉默了一下,脑子飞快转着。
忽地,她眼睛一亮,“你说他勾结牧原王,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瑶美人进宫,是他做的局?”
“是。”裴齐光点头,“牧原王是外藩,借送女进宫行朝贡之名,实则替他牵线投石,惇王一手托了她进宫,想借这步棋来试探我底线。”
“瑶美人确实是有点本事。”沈朝盈嘟囔一声,“幸好陛下心里有杆秤,不然你要是看上她我就……我就……我就真的收拾包袱走了。”
裴齐光笑了一下,低头贴着她手指轻咬了一口,像是在哄,又像是在警告,“你说这话,我得定你个谋逆的罪名。”
“凭什么?”她挑眉。
“你谋我心神,乱我政局,还威胁搬家。”他理直气壮地说,“罪加三等。”
沈朝盈乐了,手指点点他额头,“还真能胡扯。”
可笑着笑着,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微收。
“陛下,不管谁想谋划什么,你不许一个人扛着。”
“是亲弟弟又怎样?”她眼神定定的,“再亲也得拎清楚,亲情不是拿来谋皇位的借口,你若不下手,他迟早会动手,到时候你不寒心,我都替你寒心。”
裴齐光没说话,只是将她拉入怀中,抱得紧了些。
他眼神藏在她发间,半晌低声道,“你说得对,初初,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能分得清。”
夜深了,曜华宫殿中烛火早已熄尽,帐幔低垂,连宫人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可榻上那人却毫无睡意。
沈朝盈翻了个身,又翻回去,被子踢开一角,又嘟囔着拉回来。
她闭着眼试图强迫自己入睡,可脑子里全是“顺王原来是自己人”、“惇王竟然谋反”、“惇王和牧原王勾结”这一长串消息来回乱撞。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声咕哝,“你倒是说完就好睡,我这脑子还在打仗呢……”
裴齐光躺在她身侧,眼睁睁看她翻来覆去三圈半,终于伸出手,按住她腰侧。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朝盈窝在枕头里闷闷地出声,“我睡不着。”
“怎么了?”
“心里转得慌。”她声音低低的,“我本来以为你什么都稳得住的,现在听你一说,我才知道你也藏了那么多事……不是怪你,就是突然觉得,好像你撑着这个天下的时候,我还在撒娇打趣。”
裴齐光沉默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是这样解读的。
他俯身凑近,手撑在她枕边,低声问,“初初在怪自己?”
沈朝盈摇头,又点头:“有点不甘心。”
“那起来。”他忽然说。
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困惑,“什么?”
“起来,带你去个地方。”他轻声说,“小时候我睡不着,母妃就带我去那里,她说高处风大,能把心里乱七八糟的事吹干净。”
“高处?”她皱眉,“你让我这个怀着龙胎的,去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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