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过来吧。”织婆示意杜涌跟她去后边的屋内。
杜涌走在织婆身后,进了那间屋子。相比外屋的整齐,这间屋子周围乱堆着杂物,中央是一张肮脏的停尸台。杜涌躺在停尸台上,四肢处各伸出一条山蛩,织婆将输液管插入山蛩口中,血液便像呕吐物般沿着管子流入地面的罐子中。杜涌每次躺在上面都会觉得晦气,周围的东西就像默哀的宾客,而在旁边一圈又一圈走动的织婆就是那个会飞的死神,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粘稠的血液滴到原本透明,现在却像生了锈一样的玻璃罐子中,织婆并不想要这样粘稠的血液,她想要更加鲜红灵动的年轻的山蛩血液,换句话说,她想要杜燃的血液,奈何杜涌做出一副唯有踏过他的尸体,才能得到杜燃的血液的样子,织婆想了想,当初杜涌的父亲都没有这样保护过他。
血液,山蛩的血液,山蛩人的血液,含有来自过往的红色雾气的山蛩人的血液,它像命运一样让织婆感到痴迷,不仅是因为它给了她全新的身体和无价的经历,更是因为不断输入她体内的血液让这段经历得以延续。“赤毒”,就是这红色雾气,她曾从杜宪荣口中听说,就是它影响了这一批人。织婆拥有了蜘蛛身体之后的十年,她明显感觉到这副身体愈发僵硬,体内的血液也明显静置下来。命运告诉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会止步于此,看着同样“步入老年的”的蜘蛛同伴,她被他体内仅剩的血液吸引,她一口咬下,连带着淤血喝下了冒着红色雾气的血液。如同植物得到了阳光雨露,织婆的双眼再次明亮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如同不死的绝症,需要靠那红色雾气续命。而杜家人,也许是由于他们没有抛弃人类身体的缘故,他们体内含有红色雾气的血液并没有衰减,就像雨林中的氧气,永不耗尽。
血液是织婆帮助杜家人的目的,杜家的土地也是,以及让她失去人生的仇--尽管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一个能够瞥见命运,接触神的人。至于杜家的土地,她坚定地认为神就居住在那,她强烈地渴望着探寻土地之下的神迹,哪怕要挖出三千里远,她也渴望驱逐那片土地上所有的不洁生物,但她又需要那份不洁维持自身的生存。虽然她从没在命运中看到自己拥有那片土地,但一瞥难以看全貌,运为变数,她不知道今天的变是否会满足她的渴求,但她决定做出些改变。
杜涌闭着眼睛,从一开始数数,感受着血液摩擦血管边缘的皮肤,离开自己的身体,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双死人的眼睛见到血液都会再次闪动。每次他都会想,如果自己倒在了这里,那么杜燃要怎么办?谁来保护他?他要独自面对织婆冰冷的程序?但他很坚强,每次都没有让那想法成真。很快,杜涌便数到了二百五十,快结束了,他想,他睁开眼睛扫了眼四周,织婆并没有停止采血的意思。
“时间到了吧。”杜涌扭起头看了眼手臂上插着管子的山蛩,又扭起上身看了眼停尸台下的已经快满了的罐子。相较于正常人,他的血液多了很多流淌在山蛩中。
“再不停下我要被抽干了!”杜涌见织婆没有回应,大声起来。
“很早之前,我拿了一碗稀饭放到一只流浪狗前面,它的母亲在我离远后,再三确认安全,才准许小狗去吃。”织婆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当我靠近它的身边,它立刻绕着碗,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但它仍然继续吃着食物。久而久之,我们便熟了起来,流浪狗对我的信任多于戒备与敌意。”
杜涌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在解读织婆的暗喻,但很快便全力控制双手去拔下另一只手臂上的管子,每动一点,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不断干呕。
“我很喜欢那只小狗,如果我想收养它,它的母亲一定不会同意的。”织婆继续讲道,同时拿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鱼鳞,从杜涌脖子处的动脉轻轻刮下,暗紫色的山蛩在皮下顺着鱼鳞鼓去,“我曾想过避开它的母亲或是一同收养。最后是它的母亲死了,我便把小狗带了回来。”
鱼鳞一直刮到杜涌的胸口,离开的那一刻,杜涌的双手,双腿,可以说是头部以下都无法动弹。杜涌惊恐地瞪起了眼睛,大脑在试图寻找自己身体的感应,而织婆似乎并不打算讲故事的结尾。
“他醒了。”织婆说,“很快他就会进来的。”
没过多久,杜燃便穿好了衣服,推开这虚掩的门走了进来。他知道父亲和织婆在干什么,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必避开他,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醒来都会看见父亲在自己身旁,问他感觉怎么样,如果醒来时父亲没有在身旁,他则会走进里屋看看怎么样了。屋子里的气氛阴沉,没有人问他感觉如何。
“快走......”杜涌这句话让杜燃意识到事情不对。
“这可不行。”织婆将手一提,门便被不知从哪钻出的如潮水般的蛛丝拉合关紧,接着部分蛛丝如神经元细胞的突触一样快速爬到杜燃身上,将他按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撞击力将柜子上的两个罐子晃下,摔碎,一截鸟类的带毛翅膀和一根黑紫的猪尾分别在两团果酱一样的黏液中抽搐。八条蜘蛛腿从女子体侧伸出,往后一仰,落在地上,织婆爬到了屋子里侧的墙上,女子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大号的娃娃,随着织婆的攀爬左右晃动。一团蛛丝迅速结成网状,织婆爬在网上,从杜燃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个像是断了提线的木偶粘在蜘蛛网中。
“你干什么!”杜燃喊道。
“放开我儿子!”杜涌也半仰着头喊着。
“是时候偿还一切了。”织婆的声音从“木偶”身后传来。
一股红雾从织婆体内散出,就像它最开始出现一样,下沉,逐渐扩散遍整个地面。杜涌附近的红雾如被笛声唤醒的蛇,一头扎进杜涌面部,透过每一个毛孔渗入体内。随着红雾的渗入,杜涌的每条经络都被唤醒,他的肢体再次有了知觉,但却疼痛到完全叫不出声,弯曲到最大程度环抱住自己,准确地说,是经络被红雾唤醒的感觉如电击。在红雾的刺激下,杜涌的身体再生着血液,几条山蛩接连钻出,鲜红的渗着雾气的血液从山蛩口中流到停尸台上。而杜燃更为年轻,红雾对他的刺激作用不算太大,只是有一些高血压的头晕。
“杜燃,我给你两个选择,看着你父亲成为造血的机器,亦或是你留下。”织婆说道。
织婆只是将自己体内积聚的红雾释放了出来,只是想让杜涌和杜燃感受一下被这红雾吞没的感觉,这感觉远弱于当初织婆的亲身体验。红雾很快就从门缝悠缓地蔓延到其他屋子,就像水面中的晚霞蒸发成了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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