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牢的阴冷与贡院外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沈云昭踏入这弥漫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牢狱,带来的不仅是醉月楼特制的金疮药和御寒衣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当浑身鞭痕、面色惨白却眼神执拗的顾砚之隔着冰冷的栅栏看到她时,眼中先是惊愕,随即是更深的戒备与自嘲。
“沈县主?”顾砚之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被打磨后的粗粝,“来看顾某这狂悖之徒如何落魄么?”
沈云昭挥手屏退狱卒,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她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刀:“顾举子以血为墨,书尽天下寒士之不平,何狂悖之有?倒是那些窃据高位、蝇营狗苟之徒,才当得起‘狂悖’二字。”她将药瓶和衣物从栅栏间隙递入,“你的命,留着。你的冤,会有人替你讨回。这大魏的朝堂,该换换血了。”
顾砚之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沈云昭,仿佛要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穿什么。“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救我?”
“救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傲骨,是天下寒士的怒火。”沈云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安心养伤,活着,才能看到朗朗乾坤重现的那一日。” 她不再多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去,留下顾砚之在牢房中紧握着药瓶,心潮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沈云昭离开大牢,并未回醉月楼,而是直奔沈家别院的书房。贡院血书引发的风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朝野。青州知府焦头烂额,面对数千士子的联名请愿和汹涌的民意,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书朝廷,奏请彻查科举舞弊案。与此同时,京城方向传来的消息更是雪片般飞来。
“小姐!”红袖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京城急报!数位江南致仕老臣联名上折,痛陈科举积弊,附上了顾砚之血书抄本及部分士子联名!更有都察院三位素以刚直闻名的御史,连夜递上弹章,直指礼部侍郎张弼、主考官李成栋、以及张侍郎门下师爷刘元,结党营私,鬻卖关节!弹章中……还附有‘过江龙’通过江南盐商向刘元输送巨额贿银的账目影本!证据确凿!”
沈云昭站在窗边,望着青州阴沉欲雨的天空,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火烧起来了。”
“还不止!”红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敬畏,“靖王府那边……动作更大!有消息说,靖王爷在早朝之上,当庭呈上了一份更为详尽的密奏,不仅坐实了张弼、李成栋的罪证,更将矛头直指三皇子府邸那位管事的亲笔信函——信中明确指示‘过江龙’不惜一切代价筹措银两,用以‘打点’今科春闱,为三皇子网罗党羽!人证物证,环环相扣!陛下……震怒!”
沈云昭的心猛地一跳。萧绝!他果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直接将火烧到了三皇子的眉毛!那份密奏,必然整合了醉月楼提供的线索和他自己更为深入的探查,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趁着寒门怒火与清流弹劾的滔天巨浪,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这份默契与狠辣……
“三皇子那边如何反应?”沈云昭沉声问。
“三皇子当庭力辩,斥责靖王构陷,声称那管事早已因贪墨被逐出府邸,其所作所为与王府无关。但陛下盛怒之下,已下令将张弼、李成栋、刘元即刻锁拿下狱,严审!涉事江南盐商及数名行贿举子,亦被地方官府缉拿!三皇子被申饬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红袖的声音带着一丝快意,“小姐,我们成了!礼部这块铁板,被撕开了!”
“成了?”沈云昭转过身,眼中却无半分轻松,反而凝聚着更深的寒意,“不,这只是开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三皇子根基深厚,断其一臂,只会让他更疯狂地反扑。海上血仇,他绝不会善罢甘休。通知雷豹,沈家所有商队,尤其是即将北上的粮队,警戒提到最高!另外,醉月楼盯紧漕帮‘过江龙’残部动向,还有……青州水师内部,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
红袖神色一凛:“是!奴婢明白!”
沈云昭的预感,很快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半月后,北境,滦河府。**
初春的北地,寒意未消。连绵的阴雨下了数日,道路泥泞不堪。滦河府地处北境要冲,去年遭了罕见的春旱秋涝,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朝廷虽拨下赈灾粮款,但杯水车薪,且层层盘剥,真正落到灾民口中的,十不存一。饥饿如同瘟疫般蔓延,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耳闻。
沈云昭打通海运命脉后,沈家商号凭借雄厚的财力与靖王府在北境的暗中支持,迅速组织起一支庞大的运粮队。此次北上,押送的正是从江南富庶之地高价收购、经海路运抵津门、再转陆路运往滦河府的十万石救命粮!这是沈家商号在北境立足、收拢民心、同时也是对海上遇袭牺牲兄弟在天之灵的告慰之举!粮队由雷豹亲自率领,抽调的全是跟随沈柏年多年的老护卫和经历过“云帆号”血战洗礼的精锐,共两百余人,配备精良武器,戒备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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