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闻听昭宁公主殿下凤体违和,深宫静养。吾辈臣子,忧心如焚。席间亦当焚香祝祷,祈愿殿下早日凤驾康复,再临朝堂,明烛万里,肃清寰宇。
弟 李茂才 顿首再拜”
落款处,除了户部侍郎李茂才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楷,罗列着另外七八个名字,皆是朝中品阶不低、往日与王家或近或远皆有牵扯的官员:工部右侍郎、光禄寺卿、太常寺少卿……甚至还有一位闲散在家的老郡王!
张谦的目光死死钉在请柬末尾那句“焚香祝祷,祈愿殿下早日凤驾康复,再临朝堂,明烛万里,肃清寰宇”上。字字句句,看似恭敬虔诚,实则字字惊心!这哪里是什么赏花宴?这分明是一群惊弓之鸟,在“昭宁”之名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顶之际,仓惶聚集,试图抱团取暖,甚至…试探风向!
“听雨轩…赏牡丹…” 张谦嘴角抽搐,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好一个‘畅叙幽情’!好一个‘焚香祝祷’!他们…他们这是要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他明白李茂才的用意。他张谦是礼部尚书,清流领袖(至少在王崇倒台前表面如此),地位最高。由他出面召集或参与这种“风雅”聚会,既能稍稍掩饰众人惶恐抱团的不堪,又能借他之口,探听宫中关于那位沉睡公主的虚实,乃至靖渊王对清察司的态度!
“老爷…这宴…去还是不去?” 幕僚小心翼翼地问。
张谦捏着请柬,指关节咯咯作响,内心天人交战。不去?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这群惶惶不可终日的同僚视为异类,甚至可能被他们抢先一步构陷攀咬!去?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入清察司眼中,成为昭宁公主醒来后清算的铁证!
“去!为何不去!” 张谦猛地将请柬拍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与绝望的疯狂,“不去,是坐以待毙!去了,或许…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备车!还有…把库房里那尊前朝玉雕的‘麻姑献寿’给我找出来!要快!这‘祝祷’的‘心意’,岂能轻了?!” 他咬牙切齿,将“心意”二字咬得极重。这尊价值连城的玉雕,是他最后的保命筹码之一了。他要赌!赌一个能在昭宁公主醒来前,为自己开脱或寻得庇护的机会!
几乎在张谦收到请柬的同时,类似的精致拜匣,如同雪片般飞入了京城各大豪门府邸。
定远侯府。老侯爷赵磐看着手中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请柬,看着落款处那些熟悉的名字,再看看一旁管家递上来的、关于“暴毙”世子“棺椁”已悄悄运出城、由心腹家将护送往北地“祖坟”安葬的密报,老脸扭曲,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备礼…备厚礼!把府里那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茶具装上!” 他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这京城的天,到底要塌成什么样!也要看看,有没有人能在这位“昭宁公主”的铡刀落下前,找到一条生路!
醉仙楼顶层雅间。花魁红袖看着恩客——那位脑满肠肥的盐商,正抓耳挠腮地对着李侍郎府的请柬发愁,口中念念有词:“…玉雕?太扎眼…古画?万一被认出是王家流出来的…金子?俗气…这昭宁公主喜欢什么啊?…” 红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一丝冷嘲与怜悯。她不动声色地退到屏风后,对贴身丫鬟低语:“去,告诉妈妈,把楼里库房最深处、那盒用沉香木匣装着、据说能安神定魄的‘龙脑冰片’找出来。” 这是她多年积攒下最珍贵的私藏,如今也成了投石问路的敲门砖。她需要一个靠山,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存活下去。
一时间,京城各大古董行、珠宝铺、药材庄,门庭若市。往日里藏着掖着的奇珍异宝,被一件件小心翼翼地取出,擦拭干净,装入华贵的礼盒。权贵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肉痛着即将送出的巨额财富,一边绞尽脑汁揣测着那位深宫沉睡的公主可能喜好什么。是古籍字画?还是珍玩玉器?或是能安神养神的奇药?没人知道确切答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名为“赏花”、实为“求生”的盛宴,他们必须参加,并且必须奉上足以打动人心(无论是公主还是靖渊王)的“诚意”!
“听雨轩”赏花宴的请帖,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层激起巨大涟漪的同时,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入了九重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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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偏殿。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小皇帝沈煜在太医施针和灌下猛药后,终于不再惊厥呓语,陷入了更深沉却也更加衰弱的昏睡。他小小的身体裹在锦被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周太后形容枯槁,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坐在榻边的脚榻上。她保养得宜的手背上,被药汁烫红的印记清晰可见,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儿子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却是那声如同魔咒般的“姑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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