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步。
墙头上,依旧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的声音。
最前面的鞑子兵,已经能看清他们脸上那不屑和残忍的狞笑。
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在百步之外,勒住了马。
然后,一个方阵的鞑子兵,下了马。
他们从马背上,解下了一样东西。
尸体。
是他们昨天战死的同袍的尸体。
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他们将那些早已僵硬的尸体,像沙包一样,扔进了城外的护城壕里。
那条不深,却足以阻碍战马的壕沟,正在被一具具的尸体,快速地填平。
这是羞辱。
更是最残忍的攻心之术。
他们在用自己人的尸体,为大军,铺平进攻的道路。
“畜生……”周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秦烈没有说话,他的脸,像铁一样,冷硬。
当护城壕被填平了七七八八之后,进攻,开始了。
不是骑兵冲锋。
是步战。
上千名下了马的鞑子兵,一手持盾,一手握刀,身后,跟着扛着简易云梯的辅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墙根,涌了过来。
“五十步!”
秦烈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准备!”
墙垛后,所有的重弩,都发出了“嘎吱”的、上弦的声音。
鞑子兵,踏着自己同袍的尸体,冲过了壕沟。
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放!”
“崩!崩!崩!崩——!”
死亡的咳嗽声,再一次,响彻战场。
四十多道黑色的闪电,从墙头,爆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那排鞑子兵,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镰扫过,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盾牌,像纸一样被撕裂。
皮甲,像是豆腐一样被洞穿。
一个冲得最快的鞑子兵,整个上半身,都被那股巨大的力量,轰得粉碎。
可这死亡的收割,只持续了一瞬间。
后面的鞑子兵,踏着前面人的尸体,嘶吼着,继续往前冲。
他们已经疯了。
“第二轮!上弦!”
铁匠铺的学徒和那些没上墙的男人,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打空的重弩,搬下去,换上备用的。
可他们上弦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鞑子冲锋的速度。
“砰!砰!砰!”
一架架云梯,已经重重地,搭在了墙垛上。
“杀——!”
无数的鞑子兵,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往上爬。
“滚木!礌石!给老子砸!”周平红着眼,嘶吼着。
石头,木头,甚至连铁匠铺里没用完的铁料,都一股脑地,朝着下面砸了下去。
一个刚爬上来的鞑子兵,被一块石头砸中面门,惨叫着,掉了下去,又砸倒了下面两三个人。
可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噗嗤!”
一名守军,被一刀砍中胸膛,鲜血,喷了李茂一脸。
李茂用他那只独臂,抡起一把砍刀,怒吼着,将那个刚爬上来的鞑子兵,连人带刀,劈了下去。
战斗,在第一瞬间,就进入了最血腥的、白热化的阶段。
刀光,血影,惨叫,咒骂。
整个墙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绞肉机。
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
刘恩没有守在墙垛边。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涌上墙头的、潮水般的人群。
他在找。
找一张脸。
找一张,让他这几天,做梦都想撕碎的脸。
终于,他看到了。
在另一段墙头上,一个鞑子百夫长,在亲兵的护卫下,刚刚登上了城墙。他一刀,砍翻了一个守军,正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
就是他!
就是这个畜生,在两天前,亲手,砍下了黑石寨那位老者的头颅!
刘恩的眼睛,瞬间,红得滴血。
他没有嘶吼,也没有冲过去。
他只是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黑乎乎的陶罐。
那是最后一罐猛火油。
是他藏下来的。
他用牙,咬开火折子,点燃了陶罐上伸出的引线。
然后,他像一头扑食的猎豹,抱着那个“滋滋”冒着火星的陶罐,朝着那个百夫长,冲了过去。
“狗杂种!老子操你祖宗!”
他发出了这辈子,最恶毒,也最痛快的嘶吼。
那个鞑子百夫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抱着火冲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举刀,想要格挡。
可他,晚了。
“轰——!”
刘恩,在离他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引爆了怀里的陶罐。
一团巨大的火球,将他们两个人,连同周围的几个亲兵,瞬间,吞噬。
没有惨叫。
只有一股皮肉被烧焦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刘恩用他自己的命,完成了他最后的、也是最壮烈的一次复仇。
他为黑石寨流干了血的乡亲们,讨回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公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