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张居正轻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衣袍,勉强坐直了身体,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语气也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原来是林道长。稀客,稀客啊。道长不在清玄观清修,怎地有暇,来我这俗世凡尘之地?”
他依旧称我为“道长”,但那语气,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亲近与真诚,只剩下官场上那套虚伪的客套。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意气风发、以天下为己任的改革家,这个我曾经寄予了厚望的“故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与失望。
权力,当真是世间最毒的毒药,能将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腐蚀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没有理会他的客套,而是缓步走到他的书案前,将那个装着陈贵人骨灰的锦盒,轻轻地放在了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足以买下半个县城的奢华书案之上。
“张大人,”我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也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贫道此来,不为论道,不为叙旧,只为向你讲述一桩……与这大明江山、与你张首辅切身相关的……血案。”
张居正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端起手边的白玉茶杯,呷了一口,故作从容地说道:“哦?林道长不妨说来听听。本辅倒要看看,是何等血案,能让你这位护国真君,如此郑重其事。”
我不再废话,将江陵府徐家那歹毒的风水局、西郊乱葬岗那诡异的乌头孤坟、以及地宫之中那令人发指的魔心祭坛,一五一十地向他详细述说了一遍。我的语气平淡,却将那其中的血腥、邪恶与惊天的阴谋,描绘得淋漓尽致。
当我讲到那具被当作“圣女”容器的陈贵人遗体时,张居正端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当我讲到那颗以无尽生机与怨气滋养的“魔心”,以及那十余名被当作血食祭品的童男童女时,他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份故作的从容再也无法维持,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
“张大人,”我看着他,声音愈发冰冷,“江陵之事,铁证如山!光明教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他们不仅在暗中发展教徒,敛取钱财,更是在进行着召唤‘圣女’、唤醒‘魔心’的邪恶仪式!其最终目的,便是要颠覆我大明江山,让这朗朗乾坤,重归黑暗!此事若不彻查,必将酿成滔天大祸!”
我顿了顿,目光如剑,直刺他的内心:“而这一切的背后,都与你张首辅最为信任的盟友,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陈贵人,便是他送入宫中的宠妃!那些被挪用的、用以滋养魔心的巨额钱财,亦是通过他所掌控的宫中采办渠道流出!张大人,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我的话,如同重锤般,一下下地敲打在张居正的心上。他手中的白玉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指着我,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你……你胡说!一派胡言!冯保他……他虽有些贪墨,但……但他对本辅忠心耿耿,对改革大业亦是鼎力支持!他……他绝不可能与光明邪教有所勾结!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是危言耸听!”
他虽然嘴上在激烈地反驳,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惊恐、怀疑与……一丝不为人知的动摇。
我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张大人,你我相识于微末,贫道是何为人,你心中当真不清楚吗?若非事关重大,贫道何苦千里迢迢,来你这首辅府邸,说这些不中听的实话?”
我指着桌上的锦盒,道:“这里面,便是那陈贵人的骨灰。她本是花样年华,却被冯保当作棋子,惨死宫中,死后尚不得安宁,被炼为邪祟容器!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去查那江陵徐府的风水,去查那西郊的乱葬岗,去查那些失踪的童男童女!看看贫道所言,是真是假!”
我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彻底撕开了张居正那层用权势与自负包裹起来的伪装!他踉跄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冯保他……他怎敢……”
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
然而,就在我以为他即将醒悟,准备与我一同商议如何对付冯保之时,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彻底地……心寒了。
他沉默了良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挣扎、权衡、与……最终的决断。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我时,眼神中那丝动摇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固执。
“林道长,”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此事,本辅知道了。多谢道长提醒。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兹事体大,在没有确凿无疑、能摆在朝堂之上的铁证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