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鼠尾草战争（上）
七月的正午，毒辣的日头悬在穹顶，像只烧红的铜盆，把无垠的草原炙烤得滚烫。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干草蒸腾出的、类似起酥油被烘烤过头的焦香。合作社的院子里，古丽巴哈尔正坐在葡萄架下的一点荫凉里，指尖拈着一根寒光闪闪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开一个印着复杂菌丝纹路的生物面膜包装盒。盒内，凝结着凝胶状活性物质的菌丝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彩虹光晕，散发出雨后草原般的清新气息。
突然，一种低沉而密集的嗡鸣声，如同成群的铁甲虫振翅，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凝滞。院中那几根绷得笔直、晾晒着狼毒花和艾草的麻绳，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花瓣和草叶簌簌掉落。
古丽巴哈尔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二十架通体哑黑、造型冷峻、机腹下方清晰喷涂着“菲尼克斯生命科技”巨大Logo的工业级无人机，正以极低的高度，如同掠食的秃鹫群，在合作社院子上空进行着压迫性的盘旋！它们投下的阴影如同快速移动的黑色补丁，粗暴地掠过地面、毡房、晾晒的草药。巨大的旋翼搅起灼热的气流和尘土，将精心晾晒的狼毒花卷得漫天飞舞。几只正在刨食的母鸡受到极度惊吓，咯咯乱叫着，慌不择路地一头钻进了旁边那台量子奶茶仪宽大的金属底座下面，瑟瑟发抖。
“我们是菲尼克斯生命科技的代表！前来寻求深度合作！请主事人出面洽谈！” 领头一架体型稍大的无人机底部扬声器，毫无感情地播放着字正腔圆的合成男声。它在院中央强行降落，强劲的下洗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将旁边晾晒架上几簸箕珍贵的草药掀翻在地！
“合作？有你们这样‘谈’合作的吗？！” 阿依努尔火爆的脾气瞬间被点燃。她正提着一桶刚挤出来、还带着体温和浓郁奶香的新鲜酸奶，见状怒喝一声，想也不想，抄起沉重的木桶，对着那架领头无人机仍在高速旋转的控制旋翼，奋力泼了过去！
“哗啦——！”
浓稠雪白的酸奶，如同粘稠的白色油漆，精准地糊满了无人机的摄像头、传感器和旋翼关节！那架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钢铁猎鹰，瞬间像被点了穴，旋翼发出刺耳的摩擦和空转声，机体剧烈摇晃起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溅落在机体金属表面的酸奶里，几缕极其细微的银灰色菌丝如同被唤醒的活物，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奶渍的痕迹疯狂生长、蔓延！短短十几秒，这架价值不菲的无人机，就被一层闪烁着诡异光泽的菌丝“苔藓”完全覆盖，彻底瘫痪在地，如同一个被草原微生物瞬间吞噬的科技残骸。
“哼！”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冷哼响起。玉素甫老汉不知何时已拄着他的铜烟锅杆，站在了最大的蒙古包门口。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视着空中那些仍在盘旋、似乎被同伴遭遇惊住的无人机群。他手中的烟锅杆，带着一种宣告领地般的从容，“当当”两声，敲了敲蒙古包厚重的木头门槛。
“跟草原谈合作，得按草原的规矩来。” 他浑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旋翼的嗡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先落地，喝碗茶，亮亮你们的‘苏布特’（诚意）！”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的话，一阵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从草原深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辆经过深度改装、轮胎宽大如磨盘的皮卡车，正如同三头风尘仆仆的钢铁牦牛，从灼热的地平线上疾驰而来！车斗里，不是货物，而是堆积如山的、新鲜收割的鼠尾草！深绿色的枝叶在烈日下依旧挺拔，散发着浓郁而独特的清苦药香，如同在车斗里燃烧的绿色火焰！其其格小小的身影就坐在这“火焰”的顶端，扎满小辫的脑袋随着颠簸轻轻摇晃，两只沾满泥巴的小皮靴悬在车斗边缘，鞋尖上那两个不起眼的北斗定位器，正随着颠簸闪烁着微弱的、却坚定无比的蓝色信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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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克斯公司的代表们，终于“脚踏实地”地走进了蒙古包。为首的是位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定制藏蓝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德国人，自我介绍叫施耐德博士。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衣着考究的助手和一位提着精密仪器箱的法国质检员。然而，草原给这位精英的下马威来得迅疾而接地气——施耐德博士刚迈出一步，他那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定制小牛皮鞋，就结结实实地踩进了一坨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新鲜出炉的牛粪陷阱里！
“Schei?e! (该死！)” 施耐德博士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德式腔调的咒骂。他狼狈地试图拔脚，昂贵的皮鞋却深陷在温热、粘稠的沼泽里，那带着青草发酵气息的温热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让他精致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强忍着恶心和怒火，在助手帮助下拔出脚，甚至顾不上清理鞋面那刺眼的污迹，就迫不及待地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装帧精美、烫着金边的合同书，像挥舞一面旗帜般举到玉素甫和马晓梅面前，声音带着商业精英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自信：“尊敬的玉素甫先生，马女士！请看！这就是我们菲尼克斯生命科技的诚意！我们愿意以每公斤你们这里独特的鼠尾草菌种，交换三辆顶配的最新款牧马人越野车！这价格，足以让你们整个牧区都换上最先进的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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